郭满也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着真给出主意。可谁知方氏急起来,还真就央着周博雅去唤沐长风来府上:“正巧风哥儿前几日不还念叨着你新得的那副白玉棋子是稀罕物件儿?邀他来府上对弈,左右你也就这十日的空儿。” 周博雅实在无奈,道:“不若儿子探探长风的口风?总遮遮掩掩也不是事儿,不如问个清楚。若长风实在对娴姐儿无意,这般也能一刀斩断了念想。” “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以为她没斩过?就娴姐儿那个执拗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知跟她说了多少遍风哥儿对她无意,叫她莫要一腔痴情错付。说得嘴都干了,娴姐儿就是听不进去。非要犟嘴说风哥儿没开窍,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真有这么好,哪还轮到她好好一个姑娘十六岁半还没议亲? “你妹妹你还不清楚?”方氏冷哼,“仗着跟雪姐儿那点手帕交的情分,逮着机会往沐府跑。又有何用呢?不成就是不成……” 娴姐儿性子淡的很,也不知怎地就非看上了沐长风。这越淡薄的性子拗起来就越较真,眼里出来沐长风就看不进其他人。 “……罢了,儿子命人走一趟。”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娴姐儿约莫是缘分未到,周博雅感叹。 郭满乖乖巧巧坐在一边听,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能开这个口。虽说把沐长风叫走是她给起得头,但又不是她拿主意,娴姐儿应当不会因此记恨她吧?古代姑娘对婚姻大事看得尤为重,她这般应该不算坏娴姐儿姻缘吧?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郭满抠了抠手,心里总觉得有点虚。 方氏长吁短叹的,更多的是为母的心疼。 她娴姐儿钟灵毓秀,聪慧非常。京城姑娘家没一个抵得上她娴姐儿,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方氏是不忍心,不忍心她女儿栽跟头。 “长风是个好孩子,”恩怨分明,方氏不会因娴姐儿不死心便把错怪沐长风头上,“咱们家姑娘没福气……”方氏说着,眼角一闪一双黑黝黝的眼儿。 她斜了眼风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新媳妇儿从方才大意接了她一句嘴后便一直闪闪烁烁的小眼神,跟那才下的小崽子似得,她突然有些想笑。 方氏拄唇清了清嗓子,自然抓起郭满放在膝盖上的肉爪子搭自己的手心。 捏了两下,道:“满满你且放心,娴姐儿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性子。就算知这主意把风哥儿弄走这主意是你给出的,她也定然不会怪你。你是她嫂子,自然是为了她好……” 郭满:“……”瞧这话说的,她心更虚了。 周博雅眼弯成了月牙,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轻笑了出声。 方氏逗小媳妇儿正觉得好玩儿,突地听到低沉沉的笑声还以为听错。转头一看,自家儿子眼中漾出笑纹,这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她心里那点儿闷气突然就消了。好难得才见一回她老沉持重的儿子笑,这般正对着脸,方氏这做娘的也被晃了下神。 她这儿子,生得太得天独厚! 周博雅呼噜了一把小媳妇的脑袋瓜子,低头敛了笑,“既如此,儿子这就叫石岚去一趟将军府,母亲且放了心罢。若无他事,儿子便与满满先告退了?” 这一笑收得快,此时看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氏心中隐隐自傲。摆了摆手,一会儿方大爷要来回来用膳,她也不留两人,“去吧。” 周博雅起身行了一礼,与郭满转身离了芳林苑。 既要对弈,两个棋艺相差太大的人也不能尽兴。周博雅素来不爱与沐长风对弈,想着赵煜那小子尤擅棋艺,勉强有几分能与他棋逢对手的意思。想了想,便也派了人去一趟南阳王府。 郭满跟在他身后,感觉有点躁。她总觉得,娴姐儿的脾气似乎不大好…… 与此同时,与沐府的赏花宴的姑娘们也尽到了。 苍翠的树木掩映中,清脆悦耳的嬉笑声隐隐绰绰,沐府难得来这许多娇客。训练有素的下人在廊下疾步穿行,衣着干练的管事嬷嬷指挥着丫头们端上一盘一盘的点心与果酒,将军府中,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宴会的场地,选在沐府的中院桃林。有些来过几回沐府做客的姑娘心知,此处离沐长风的院子只有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只要不忙,沐大公子便会去桃林舞剑。 这些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宴的姑娘们便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一个个的,心思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镇北将军是什么人?当朝手握数十万精兵的一品大员,权臣,重臣。 这般显赫的家世,足以令京城一大半的世家贵女心甘情愿折了腰。更何况那沐长风也不是一般男子,他文韬武略,俊美非凡,与大理寺少卿周博雅以及南阳王府小王爷并称‘大召三公子’。就算没身份做依仗,以他本人,也多了去人抢破头。 自觉猜到赏花宴的用意,贵女们立即举止端庄了起来。 扶着丫鬟的手,脚下的步子更优雅。身份足以匹配将军府的几位姑娘更是昂起下巴,说话吐字都用了骈文。就连谢家姑娘嘴上挂着看不上沐长风,手下喝水的动作却矫揉造作了起来。 周钰娴端坐在沐长雪身边,神色淡淡,从头到脚都不曾表露过对沐长风有兴趣。 只因她心里清楚,沐夫人没这打算。 今日这赏花宴,纯粹只为了叫沐长雪出阁前能练练手。沐夫人忧心女儿性子太粗枝大叶,怕她往后嫁去了别家,庶务人情上一概不通。特意叫她在出阁前多设宴,交友在其次,不强求。 至于沐长风的亲事,沐夫人不会勉强儿子。 在元氏看来,她将军府的权势与她儿子的能力,就是三十岁没娶,京城的小姑娘也任由她挑。左右她身子骨硬朗,还能管个十来年家。只要长风自个儿一日没想成家,沐家便谁也不能勉强他,沐将军也不能! 什么传宗接代,再比不得她儿子乐意重要。 选桃林,自然是因沐长雪觉得此处景致最好。她乐意,又哪管什么沐长风的院子是不是离太近。按沐长雪心说,邀请的皆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没有不通的。难不成还有人不知趣儿,去别人家做客没下人引着还非得四处乱闯? 若真要有那心思不纯的,她阿兄就是住地底下,也能寻着机会不是?沐大姑娘心中是十分坦然。 该来的要来,拦不住,她乐意怎样就怎样。至于她阿兄院子在哪儿,跟她的赏花宴没半枚铜板的关系。阿兄是阿兄,她是她。谁若敢私跑去阿兄的院子,只要不怕被半人高的狼犬给咬断了腿,只管去就是。 虽说这般想,还真有人拎不清,跑去了沐长风的院子。 宴会进行到一半,姑娘们击鼓传花也玩了几圈。正要开一轮,就听到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嚷嚷着出事了。沐长雪正跟周钰娴咬耳朵,顿时被扰了兴致:“出了何事就慌慌张张的?!” “姑娘!”这丫头也是大意,张嘴便说,丝毫不顾及姑娘家的面子,“方大人家二姑娘与李大人家六姑娘在公子的院子被黑岩黑狼给吓瘫了。” 这话说得,顿时一片哗然。 沐长雪面上倏地一变,立即就站起来:“怎么就被黑岩黑狼给缠上?” 黑岩黑狼是沐长风养得最是凶恶不过的狼犬,沐长风自漠北抱回来起,便一直拿生肉喂食,上山可是能咬断狼脖子的!“这两只不是素来被阿兄关在院子的后房,轻易不放出来,怎地跑前院来了!” 怕真咬死人,沐长雪坐不住,起身便急匆匆随丫鬟赶过去。 周钰娴想想也担忧,带着丫鬟也跟上去。她一走,旁的姑娘们面面相窥之后自然也坐不住,于是都起身去看看。这般一去,就是呼啦啦一群人。 好在沐长风的院子不远,有意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到了。 沐长风的院子空旷而粗犷,苍翠的树木,大而化之的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男儿硬朗的本性。一群姑娘家涌进来,仿佛在苍翠之中绽开妍丽的花儿。然而谁也没心思关心这,脚卜一踏入,便是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只见那高大凶狠的黑权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张开血盆大口便冲着软瘫在地的姑娘纤细的脖颈而去。 眼看着那黑犬咬死人,姑娘们有些胆小些的,脸都煞白快厥过去。就听一声呵斥破空而来。 “黑岩,退下!” 低沉的呵斥千钧一发间,呵住了那犬。 就见那黑犬嗷呜一声嚎叫,扭头看向了身旁树木的枝丫。所有人顺着黑犬的视线看上去,一个一身黑色绣金纹的劲装男子正拧紧了眉头垂视下首张狂的黑犬,他的眼睛十分克制地不往旁边看:“回后院去!” 那黑犬在嗷嗷地呜咽低叫,爪子在草地上抓,似乎不愿。 就见那男子轻巧地一跃,立在了树下。 他的身量十分高挑,宽肩,细腰,长腿,修长而挺拔。目若寒星,唇如点朱,鬓若刀裁,好一幅英姿飒爽的俊朗模样。沐长风抬手,一敲那黑犬的头颅。就见黑犬连躲都来不及,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抬回去。”沐长风淡淡对战战兢兢的下人道,“拴好了。” “是,”下人也快吓离了魂,这要真咬伤了娇客,他们一家老小都逃不了。于是麻溜地拴住黑犬,小跑着抬远了。 沐长风瞪了一眼沐长雪,沐长雪冲他吐舌头。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姑娘们激动得两眼发光,就是躲在树后头的谢思思也惊艳不已。 她知沐长风武艺高强,战场上能一人单枪匹马冲进敌方军中摘敌方主将头颅。但听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她不曾见过他如此强势的一面。谢思思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上辈子一个传闻。 据说郭六与沐长风的相识,始于沐长雪的赏花宴,一次意外落水。 ……所以,是这次麽? 谢思思并不清楚。 她当初其实不过道听途说,因着觉得十分羡慕便记了下来,并未亲眼所见。若上辈子郭六真是这次赏花宴与沐长风相识,那这辈子郭六没来,谁又会代替她与沐长风相识一场呢…… 心里似乎有什么在鼓动,谢思思没管住自己的脚,默默跟上了沐长风。 她走得隐秘,除了眼睛一直不动声色地胶着在沐长风身上的周钰娴,没人注意到。见沐大公子已然走远,姑娘们遗憾,却也不好再逗留。架起地上昏迷的两姑娘,一齐退出了院子。 周钰娴皱了皱眉,谢思思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