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院子多氏就倒下了,一面是要装病,另外一边却是真的害怕。她心里总是惶惶不安,有这把柄在蒋氏手里她难不成要日日瞧着蒋氏的脸子?想想干脆便不认了,又不敢真个和蒋氏硬碰上,蒋氏敢花功夫查着,难道还真的想着妯娌情分?呸!蒋氏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多少心里头盘算着便想起那个庶出儿子来,过继的事儿虽说搁置了,可到底还是把那妾卖了的好!这庶出儿子到底是便宜货!卖了他亲娘也好叫他知道往后该孝敬着谁!想着便叫碧雪叫了人牙子来,当天下午便把那妾室给卖了。 那妾室正在房里给贤哥儿缝衣裳,贤哥儿大了,活蹦乱跳地爱玩,前些日子和小厮爬树又把衣服给勾破了。这府里给的他们拿,没有的也不敢伸手讨要。但哥儿身上总是要有件体面衣裳,她想着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正缝着衣裳,门便给扣开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扯着她上下看了几遍,她拼命挣扎,她们却把她按的死死的,又把她嘴巴扯开看牙口。正中一个点点头,其余几个便拿粗布塞着她的嘴绑了她走。 那妾室瞪大了眼,嘴里“呜呜”地喊了几声,留下两行泪来。 小洲上,长公主听了多氏院里丫鬟学了一通多氏如何病了,又说了多氏觉着蒋氏如何妥帖,只淡淡说一句:“好生养病。” 长公主瞧着蒋氏和许氏两个倒是轻笑了声:“你们大嫂这病来的倒不是时候,府里这日日都是有事儿管的,寻兰,你多照应着你三弟妹,她接了大房的活计多少有些生疏。” 蒋氏听了倒是有些发愣,照理说大房的活计怎么也是她接手着才是,三房到底从根儿上秦正兰便是个没用的!这府里头都是人精子,投了好处没有回报的事儿也没人会做,又谁肯给三房甚么好儿?长公主这下是在抬举三房?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蒋氏这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面上却不带出一丝一毫。 许氏连忙起身谢过了长公主,她也不知怎么,这多氏就病了,管事儿权却落到她手上!甭管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既得了利便是好事儿! 长公主瞧着两个云里雾里的儿媳妇也不想多说,只示意自己累了,叫她们都下去。一旁的贺姑姑瞧了也直想摇头,这二太太甚么都好,这件事儿上怎么糊涂了!这起子事儿只要公主愿查,哪里有不知道的? 公主给的是脸面,不给的,她私底下怎么使手段都不能叫她如愿。这便是规矩! 公主不说,只是乐见这结果罢了,二太太这般真真儿是千辛万苦地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这头意姐儿正在她的小楼下翻绳戏,她叫上几个侍候她的丫鬟一个接一个轮着跳,一炷香时间没到便出了一身汗。 金珠赶忙上来拿了沾湿的帕子给她擦脸:“姐儿还是快些回楼里头罢,这太阳愈发大了,等会子又该晒破皮了!” 意姐儿便说想去长公主那头呆着,到了夏天国公府里的姐儿们也都不上学堂了,只怕天气太热,几个小姐儿受不住。只长公主给她规定了每隔五日还是要交十张大字儿并五六张小字。 她将将进了门儿便见着长公主正使着贺姑姑理东西,意姐儿奇道:“姑姑这是在做甚么?” 贺姑姑笑道:“大房那头大姐儿过了今年没几个月也要嫁人了,公主这不是正想着给些甚么添妆的!” 意姐儿哦了一声,进了屋子便见长公主在那头翻着册子。她凑上前瞧着上头密密麻麻罗列这一堆器件,想必是在给茉姐儿添妆的。 长公主瞧她都快歪到榻上来了,伸手扯她一把,叫她立正了。又叫丫头把草拟的另外一个册子给了意姐儿,叫她自己挑喜欢的。 意姐儿扫了一眼,都是些用来把玩的小玩意儿,不由问道:“这是作甚么?”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才说这都是给她预备的嫁妆,这册子里头也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一共也就凑个七八抬,旁的家具木材拔步床的都是长公主一早儿便着人打好了的。 意姐儿本还以为是给茉姐儿的嫁妆,这下羞道:“我还小呢,哪里要什么嫁妆,便是一辈子不嫁了也是好的!” 这话不假,她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便恶心得紧,对出嫁这些事儿一丝一毫都不期待。 长公主抚着她的头叹气道:“外祖母也不想把你嫁了,可咱们做女人的,哪里有不嫁的道理?” 意姐儿撇撇嘴不想说话,更不想看嫁妆单子。 贺姑姑掀了帘子进来对长公主恭敬道:“您瞧着这些给添妆怎么样?” 长公主拿了单子瞧上两眼,点头道:“就照着上面的抬罢,另添上一千两银。” 毕竟是孙女,亲不亲的还是要摆出个姿态来,富到长公主这田地,这些不过一个数字儿罢了,算得甚么? 意姐儿看了两眼给茉姐儿的单子,一对儿紫砂描金瓶,一对玉如意并一套赤金头面。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那头多氏称了病,却扎扎实实地忙起了女儿的嫁妆事儿。这嫁妆大多数都是茉姐儿自打出生了便预备起来的,多氏和秦正林也算好了,茉姐儿嫁的许家也没有嫡出儿子,将来两个小儿子娶的妯娌嫁妆也越不过她去,便是身份也不比她强! 这下便省下许多嫁妆,譬如那几个铺子也好给瑶哥儿留着,至于庄子定是要给茉姐儿添一个的,甭管甚么庄子,大家夫人手里若是没一两个庄子,那岂不是叫人看轻!多氏一挥手便给茉姐儿添了京郊的小庄子,这些年收成也不灵光,整好儿他们这头也想着要脱手,给了女儿岂不是两头占便宜! 纳彩、问名、纳吉都已经过了,接下来便等着南方纳征的良辰吉日。 这日许家大公子亲自带着几样写了吉祥话的礼物来了国公府,多氏瞧着一箱箱抬进来倒是不厚不薄的一份礼儿,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儿。就怕送的礼太厚了她们回礼的时候难免要出得多些,送得薄了在妯娌间也是没面子!这般瞧着许大公子越是瞧着越是喜欢,除了人黑了点儿旁的都可略过不提! 这厢茉姐儿倒是趁着秦正林和多氏拉着许大公子说话的档口,在屏风后头瞧了他一眼。许大公子是常年练武的人,瞧着便粗黑了些,因着小时候跟着许大将军和他的宠妾一道在西北边儿,说话也带着些西北口音。 茉姐儿听了不到一炷香便悄悄下去了,那头许大公子其实也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投射在屏风上了,他心里也紧张着呢,虽放里头也有两个妾两个通房,到底是将来的老婆!瞧着她没一会儿便下去了,他手心里头汗都出来了。 难不成老婆是不满意他? 茉姐儿的确是不满意他,想了半日脑里头都是那大老粗的模样!谁不曾做过嫁个温润如玉公子,琴瑟和鸣的梦?茉姐儿想了半响也找不到甚么人来倾诉的,心里更是憋闷得慌。找二房的?三房的?都和他们大房闹得不可开交,谁来听她说话!面上安慰背地里不看笑话才怪! 想了半天也就只有意姐儿。这个小表妹比她们那些人不知厚道多少。 茉姐儿便叫红笺提着食盒带了一两个丫头找到意姐儿那头来了。 意姐儿见是她心道真是稀客,茉姐儿平日都是一副优雅清高的样儿,和她关系也不见得多好,难不成是托她甚么事儿? 茉姐儿进了里间,打量一圈心道也没想象的那么好,不过就是小女儿家闺房的样子,三件房里外都是通透的,当中隔开一道珠帘,一台梳妆铜镜旁边两盒妆奁,旁边挂着两幅画儿,窗台外边种着一丛深浓颜色的月季花儿,拔步床上的天青色丝帘子都牢牢挂着。大理石桌案上放着两方素绢,并一枚砚台,宣纸上还有小女儿家草草画着的两只嬉戏的小猫儿。 她心道,还当老太太把她宠上了天,原也不过是这般模样,和她们的闺房又无甚区别。她心里倒是消去了两分对意姐儿的成见。 茉姐儿冲着意姐儿点点头道:“我今儿个找你只是说会子话的,倒没什么大事儿。”说着又有些尴尬,毕竟她从前和意姐儿的关系也没有多好。 意姐儿倒是不在意,只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上托腮道:“大姐姐多来瞧瞧我,我也很开心。特别是你还带了好吃的,外祖母都不许我多用的,多用就要罚着抄书。” 茉姐儿被她说得心下一松,提着食盒坐下,叫红笺收拾了一桌子吃食来。 意姐儿端起小银杯里的木瓜酒,倒是奇道:“没想到大姐姐这般的人也似我一样儿爱藏些小酒吃吃!” 茉姐儿瞧她一眼,忍不住劝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怎么藏酒吃?喝出个好歹可怎么办?”说完了又觉得自己傻,管她做什么? 意姐儿吐舌道:“偶尔吃个一两杯消消夏的,我也不爱牛饮。” 两人倒就着一碟子切片的蜜汁烧鸭和几块桂花藕粉糕,边说话边吃起来。 意姐儿夹起一块桂花藕粉糕,咬到嘴里便软绵绵地化了,嘴里漫出丝丝清甜,又稠密地粘在嘴里粘得她说不出话儿来。 茉姐儿“噗嗤”一笑,叫红笺拿了玫瑰露来给她灌下两口。 意姐儿吃了玫瑰露便觉唇齿生香,对着茉姐儿笑出一对梨涡来道:“今儿个大姐夫可是来纳征的?我听说他带了的东西可摆了半个院子那么多!” 茉姐儿笑了笑道:“我也是听了那么一句,也不曾亲自去瞧过。” 意姐儿瞧着她似是有些忧心忡忡地:“大姐姐有甚么难处也可同我说说。” 茉姐儿叹口气道:“他……他瞧着五大三粗的。同我想的又不一样了。” 意姐儿也不好说些甚么,毕竟夫婿是自家求的,满不满意也要等嫁了才知道。好不好的,也只能看他有没有把她瞧到心里去,旁的又作甚么数? 茉姐儿不过是求个可以听她倾诉的人罢了,她便安心坐着听,嘴里又一个劲儿地夸赞这许家的好处,说得茉姐儿满面晕红。 临了了,茉姐儿便觉着舒坦不少,意姐儿这么一说她也觉着许家挺不错的,起码其他几个堂姐妹也未必能嫁到这般权贵人家,还不是嫁得没自己好! 夫婿粗黑了些,又有什么?长得再好又不能当饭吃!她心里也不由对这个小表妹也亲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