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带着丝丝凉意的清风穿过早市拥挤的人群,将闹闹嚷嚷的吆喝声卷走,撒下一片安宁。 公园边的一整条小巷,都被喧闹的小贩们占领了,到处都是新鲜的蔬菜水果、肉类水产。 拥挤的人流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修长挺拔,走在老头老太堆里尤为赏心悦目。 今天轮休,未晞终于得空出来买点菜,在早市上提着布袋子悠悠闲闲逛着。 昨天累瘫了,回了家直接一觉睡到晚上九点因胃疼惊醒。看着空荡的冰箱,他只能无奈地去旁边白鹿家寻些吃的。 最后,两人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翻出来几个鸡蛋,一人一碗鸡蛋面吃得狼吞虎咽。吃完饭,白鹿提议明天出去玩,兑现未晞之前的承诺。 水族馆啊……果然是小女生会去的地方。未晞答应时,并未看出她眼里一瞬划过的怀念。 拐角处,一个包子铺前排了很多人,看着小有名气的样子。刚好他也准备买些早点回去,便也排起队来。 轮到未晞时,一屉白白软软的肉包子刚出炉,热气腾腾冒着酱肉的味道,他一手提着袋子,另一手正伸出手,准备接过老板打包的早饭。 就在这抬手的空当,一个佝偻着腰贼眉鼠眼的轻年男人挤到他旁边,凑着也要点餐。 男人贴近的一瞬间,一股狐臭味扑面而来。那酸爽,未晞瞬间屏息,表情僵硬地接过袋子。 不对,太近了。 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博士将人际交往划分了四种距离,公众距离、社交距离、个人距离和亲密距离。 公众距离在3.7-7.6米,是无关或不认识人之间的距离。社交距离在1.2-3.7米,是体现公事或礼节性的距离。46-122厘米是个人距离,是属于个人的独处空间。亲密距离在15-44厘米,只限于家人、亲密的朋友或是爱人间。 这个距离显然已经进入亲密距离。 未晞挑眉,倒了一下手,把袋子都用一只手拎着。那男人吊儿郎当的,一手抄兜一手去接老板递过的袋子。 “呵。”未晞一动不动,勾着半边唇,“现在不还,我就以盗窃罪逮捕你了。” 那男人瞬间脸色煞白,一滴冷汗从从脑门滑下,没有动,左手揣的更深了:“你……你诬陷我……” “若是不信,你可以摸摸看……因为你偷的是我的警/察/证。” 说完便伸出手,掌心向上,好整以暇看着男人。 男人没动,手底下偷偷摸了摸皮面。揣兜的手开始发抖,筛糠一样的,恭恭敬敬地将一个钱包样式的黑面小包双手递上。 “我、我再也不敢了,您放我一马吧,我……我请您吃早饭。”说着要把早饭挂未晞手上。 未晞迅速收回证件,抽了抽嘴角。 “你跟了我一路还不敢,自己麻溜去派出所自首吧,关两天出来别再干了。”随即打开手机,拍了一张他的照片,“照片我传给派出所了,不去的话就让他们蹲点抓你。” 说完拎起袋子,溜溜达达回家了。 * “叩叩叩”未晞站在白鹿家门口的碎花垫子上,拎着早饭等她开门。 “唔…你起这么早啊?我还以为你会晚点过来呢…” 白鹿睡眼惺忪,穿着一身小熊睡衣,两个脸蛋红润润的一脸呆样。 未晞跟着换鞋进了屋,看她揉眼的样子,勾勾嘴角,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那乱蓬蓬的头发。 “你快去收拾吧,我买了早饭咱俩吃了再出门。”她歪着脑袋,迷迷瞪瞪点头,然后晃回了卧室。 未晞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白鹿的发丝摸起来比想象中更为柔软。他捻了捻手指,去厨房将早饭盛出来,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周围。 装修和家具风格是清新的田园风,干净柔和,透着些玲珑劲儿,和白鹿人一样,让人无法拒绝她的亲近。 身后沙发墙上挂着一副全家福,看着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了。 一个穿着讲究、看着俊朗高大的男人和身边挽着发髻、笑容温柔的年轻女人怀里各抱了一个小女孩。两个女孩穿一样的花裙、踩一样的小鞋,扎一样的辫子。 一个女孩看着年龄大一点,大概五六岁的样子,面无表情,定定望着镜头。另一个女孩小胳膊小腿莲藕似一节一节的,看着才三四岁,露着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笑得灿烂,左颊上团着一个圆圆的酒窝。 这时,未晞身后的门响了,白鹿穿戴整齐从屋里走出来。 她正准备张口,却发现未晞在端详墙上的照片。脸上笑容不变,眼里的笑意却淡了许多,凑过来俏皮地问:“找到哪个是我了吗?” 未晞抬手指指那个看起来小一点的女孩:“这个是你。另一个,是你上次说过的姐姐吧。” “是啊,我和姐姐是不是长得很像?要不是姐姐比我大两岁,你还真不一定能分辨出哪个是我呢。” 她满眼复杂,手背在未晞看不到的身侧紧捏了,短短的指甲深深刺痛掌心。 未晞看到了她的眼神,思念、悲伤……还有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夹杂其中。 他只是抬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缓慢坚定地说:“不一样的,你就是你。” 白鹿听到愣住了,没想到自说自话却得到了这么认真的回答。一股莫名的酸涩突然涌上心头,一路披荆斩棘,涌出眼眶,在心底种下一颗种子。 她红着眼眶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你见笑啦……不说啦不说啦,你不是买早饭了么,我们先吃东西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便速战速决然后朝着水族馆进发了。 * 蔚蓝的海水挤压着拱形玻璃,顶上倾泻而下的片片光亮透过晶莹的水体,如鎏金一般闪烁着细碎的银光,一寸寸流淌在五彩锦簇的珊瑚林中,将整片海水都染上了纯净的气息。 巨大的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两道修长的身影,其中女生一身淡蓝色长裙,黑发齐腰,笑起来温婉恬静。男生穿一件米色体恤,下身一条黑色九分裤,脊背笔直,举手投足带着莫名的优雅。 两道巨/大/乳/白/色的浑/圆身影从拱形玻璃上方缓慢游过,优美的弧线在两人头顶投下一片流动的墨色。 白鹿凑在玻璃前,眼神追随着那两道身影越飘越远,微张着嘴,眼神悲戚。未晞就站在她身后,足够看清她所有的表情。 他皱起眉,眼神带着一抹探究,就那么靠着栏杆静静看她。大概过了几秒,她才眨了两下眼,慢慢回过神来。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以前来过就来过吗?” 她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轻轻扇了两下,抿嘴笑道:“嗯,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附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姐姐一起来玩了。这里好美,我们常常一呆就是一天,到闭馆了才回去。” “你跟你姐姐的感情真好。现在姐姐怎么样,也在帝都吗?”未晞不动声色。 她杏眼一瞬睁大,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抿着唇,僵硬地笑道:“……姐姐,已经不在了……不过,她一直在我心里,是我永远最大的依靠。” 说完轻轻转身,裙摆开出一朵小花。“我们快去别的展厅吧,不然中午都吃不上饭啦。” 未晞无奈,摇摇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 一整面巨大的亚力克玻璃墙前,站着许多参观的游客。水墙里深浅不一的蓝交融着,流动着,随鱼尾摆动的水波旋转,流淌出自由的快乐。 两人已经在这儿驻足多时了,不是未晞不想走,而是白鹿觉得看不够,央求着再看一会。于是,二人便沉溺在这一片安宁中,谁都没有说话。 突然,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和一阵叮当的声响,一个男人惊呼着。 “小朋友?小朋友你没事吧?” 离二人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穿运动装的男孩仰面瘫倒在地上,刚刚叫嚷的男人不停推着男孩的肩膀,男孩却没有任何反应。 听到声音回头的二人一看到这副场景,立刻跑了过去。 未晞托起男孩的头,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只有微弱的气流拂过手指,情况不妙。 白鹿迅速打电话叫救护车,边捡起地上散落着白色药片的药瓶子,上面赫然几个大字“地/西/泮/片”。 “是安/眠/药。”白鹿迅速抬起男孩的下巴,用手卡着他的下颚。 未晞就着他张嘴的空当,双指深入喉部,按压舌根触碰扁桃体。男孩嗓子猛地一缩,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未晞一看,立刻坐起身,叠着双手反复用力按压他的胃部。 三下、四下…… 男孩这才睁眼,半睁半闭地反射性弓起腰,捂着胃侧身吐了起来。白鹿将纸递过去,轻拍他的后背。 还好医院离得近,男孩吐了没一会救护人员就到了。白鹿和未晞都不放心男孩,便陪同他去了医院。 * 病房里,一个十三四岁长相清秀的男孩正乖巧地盖着被子,脸色苍白打着点滴昏睡。 未晞回想到,急救医生刚刚误以为自己是孩子的家长,对他一番教育。 “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得!要不是这次发现的早,这么大剂量别说孩子,连成年人都会有生命危险!还有,他身上不但有十几道伤口,还腿上刻了一只鲸!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说着狠狠瞪了未晞一眼,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走了。 自残?鲸?还自杀?……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想要放弃希望,选择这样一条不归路? 二人疑惑地对视一眼,白鹿将孩子衣兜翻了个遍,只找到了他的身份证和门票存根,转手递给未晞。未晞接过身份证,将上面的信息发给谢铭,让他帮忙联系孩子的家长。 也许,一切等他的父母来,便能揭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