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堂屋里,周大妮和李三妹谈话的气氛并不怎么好,周大妮在李三妹说来男方是解放军还只有二十岁的时候是很高兴的,二十岁配十八岁,那不正好吗? 自己小闺女嫁给军人,名声好听不说,各种补助也少不了,级别不到不能随军那有啥,男人不在家小闺女不就可以经常回家了?到时候小闺女再生个儿子,每个月的津贴男人都如数寄回来。男人和小孩儿能够花去多少钱?到时候那些每个月都寄回家的津贴不都得给娘家做补贴? 周大妮光想想就觉得美滋滋。可这份美滋滋在李三妹说出李三妹来说亲的人是毛金兰以后,这份美滋滋一点儿都没有了:“啥?说我家大闺女?我家大闺女可比男方大三岁啊。” 当兵当傻了?这年月,谁不爱年轻漂亮的,谁还会娶个比自己大的人?娶比自己大的媳妇儿的大多都是家里穷得不行了或者身上有明显缺陷的男人,就像是毛金国,要是他和罗永秀成不了,那到最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了。 周大妮真的不明白陈家那个当兵的小子怎么想的,还有他父母,怎么就同意了? 周大妮心中转过百般思绪,笑着道:“李姐姐,你看这可真是不巧,我们家兰兰啊,下午就要和李老师相看了,都说好了的。这样,我们家二闺女长得好人也好,要不你给看看?” 李三妹听到这儿,并不意外:“妹子你再考虑考虑,陈家那边说了,可以出一百块钱的彩礼。” 周大妮瞪大眼睛:“真的给一百?” 她为了大儿子和小儿子,两个闺女出嫁要的彩礼都是一人八十块钱,就这儿,村里人还说她是想钱想疯了呢。 得到李三妹肯定的答复,周大妮又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起来,大闺女要是真的能要到一百块钱的彩礼,那给罗家的彩礼也就有了,自己就有理由让罗永秀赶紧结婚了。 听说罗永秀干活儿很有一手,嫁过来她家就又能多一个劳动力了,小闺女的彩礼钱就能剩下来,到时候让大儿子和两个闺女一起把她聪明伶俐的小儿子供出来,等小儿子有出息了,就到她享福的时候了。 可她又在昨天的时候去和王奶奶家说了让今天两家相看了,她脸上为难的道:“大姐啊,这也不行啊,我已经同意今天下午让两个孩子相看了,这事儿是真的不行了。” 周大妮说着这话,仿佛看到了一百块钱长着翅膀自从自己眼前飞走,她心都疼死了,疼得都喘不过气来。 李三妹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妹子啊,不着急,这相看又不是订了亲,相看还能不成功呢。陈家求娶的心还是很城的,要是你闺女相看不成啊,你就上东塘村村头李家找我。” 李三妹说完就要走,周大妮送到了门口,回来就坐在家里愁上了。 毛金丽的房间就在堂屋的左侧,贴着墙就能听到堂屋说话的声音,跟毛金兰住的西厢房一点儿也不一样。 自从李三妹一进屋,她就在门上趴着听了,听见李三妹说的陈家的条件,毛金丽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有一个军人来朝她提亲,她还是挺高兴的,证明了她有魅力嘛。 不过那个军人的痴心注定就要错付了,她不喜欢黑黝黝的军人,她喜欢的是像李老师那样有着浓重书卷气的男人呢。 还没等毛金丽从自我欣赏自我惋惜中走出来,她就听到李三妹说来说的是她姐。 毛金丽和周大妮一样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那个当兵的是当兵当傻了吧? 不过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毛金丽就转过弯来了。看她妈这样子是对那一百块钱彩礼动心了,这样也好,到时候毛金兰就不会跟他抢李老师了。 想到李老师,毛金丽脸色通红,飞快地找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擦上了蛤蜊油,还用了特别宝贝的桂花发油梳了一个麻花辫。 梳好了对着镜子扭来扭去的照了一会儿,欣赏够了,她才把蛤蜊油给毛金兰送去。 毛金芳和毛金兰一起在房间里做针线,毛金兰做她看着,毛金丽进来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转头看向另一边了。 毛金丽气得牙痒痒,但她的脸上还是笑着的:“姐,这是妈让我给你拿的蛤蜊油。” 毛金兰接过毛金丽手上的贝壳,贝壳一打开,这就是蛤蜊油了,在供销社卖两毛钱一盒,不要票。毛金兰也喜欢,但是她舍不得买。冬天脸干得不行了,她就擦凡士林,抹在手上用火烤热抹在脸上,滋润又舒坦,还能防干裂,一举两得。 毛金丽就和毛金兰不一样了,从小到大,周大妮给她的钱最到,但是钱只要到她手上那就存不下来,有一分花一分,别的小姑娘有的她都要有。 这一年来就学村里的那些女知青,人家知青有搽脸油,毛金丽也非得有,雪花膏要工业劵,她没有,买不起,于是便买了蛤蜊油来用。效果也确实有的,至少她这张脸是越来越嫩了。 毛金丽走了,毛金芳用胳膊怼怼毛金兰的手,小声地惊呼:“毛金丽今天这是咋了心情这么好?居然舍得把她的东西给你用。” 毛金兰把蛤蜊油放在柜子上,道:“我也不知道,昨天从镇上回来以后,她就变得不一样了,干活抢着干,对我说话还细声细语的。” 毛金芳真的惊奇了,毛金丽的懒是从小就透出来的,五六岁能帮着干活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的活儿想方设法的推给别人,毛金兰就是那个帮她干活最多的傻大姐。后来知道奴役小弟了,可惜小弟也不是个傻的,帮了几年就再也不帮着了。 “啧,难道转性了?”毛金芳猜测道。 “你见过母猪上树吗?”毛金兰淡淡地说着,针线守在针线篓里,从柜子里拿出毛奶奶在世时给自己做的裙子。 她性子内敛,酷似嫁到南方的姑姑,因此,毛奶奶格外宠毛金兰,给毛金兰做的连衣裙,是她压箱底的布料,白色的棉布,但放久了就有些泛黄,于是毛奶奶上山去找个板蓝根来给布料染色,白色变成了天蓝色,毛奶奶还给毛金兰在衣袖和裙摆处绣上了花。 毛金兰穿上,用蛤蜊油擦了脸,她没敢用多,觉得这东西太油,抹在脸上就跟难受死了,感觉呼吸都要喘不过来一样。 等毛金兰换好衣裳了,毛金芳也要回家了,她出来的时间够久的了,要是再不回家啊,就要挨骂了。 毛金芳走了,毛金兰独自坐在房间里,忽然就有些紧张,颇有些坐立不安地架势,想对着镜子整理整理仪容,偏偏她房间又没有,想照镜子只能去打水来看,可这会儿出去了,谁知道李家人什么时候来啊? 与毛金兰一样紧张的人还有毛金丽,就这半天的功夫,她已经照了好几回镜子了。 在两人的等待中,李家父母带着李正信跟着王奶奶终于到了毛家。 李三妹没来之前,周大妮对李家是怎么看怎么高兴,可有陈家给的那一百块钱彩礼在前,她再看李家给的那80块钱,这么看就怎么不顺眼。 不过她心里那么想着,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丽啊,快去叫你姐出来。”说完,她又朝李家父母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家大闺女为人比较害羞。你们别介意。” 李正信的妈妈龚秀莲皮笑肉不笑地道:“不介意不介意。”在进门的时候龚秀莲已经打量过一遍毛家的这个农家小院了,干净是挺干净的,但乡下农家干净的多了去了,这并不能让她对毛金兰有好印象。 龚秀莲心里并不平静,她觉得毛金兰完全配不上自己儿子,自己儿子要文化有文化,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又人品,娶个什么样的女人不行?说句夸大点的话,在龚秀莲的心里,哪怕是镇长的闺女都配不上自己儿子的。 毛金兰算什么东西?打字不认识一箩筐!要的彩礼还那么多,八十块,怎么不去抢?她娘家哥哥的儿子去年取了个镇上木头厂的正式工也才花了四十块!但她耐不住儿子的恳求,她还是同意了儿子娶毛金兰。 今天来毛家相看,龚秀莲是怎么想怎么气不顺。 李正信的爸爸李家强一直都笑眯眯地,对这门婚事满不满意的从他脸上是一点都看不出。 毛金丽叫来毛金兰,毛金兰第一次和男人相看,羞答答地跟着周大妮叫了一声李叔李婶。与她相比,毛金丽表现地就很大方了,她甚至比毛金兰还要强一些,她叫了李正信一声李家哥哥。 李正信在心上人家有些放不开,但是与小姨子有一面之缘,毛金丽叫了,他也就应下了。 王奶奶作为两家的媒人,在毛金丽给倒了糖水以后尽职尽力的给两家人做介绍,把男女双方都夸了以后,就是两家父母自由发挥了。 龚秀莲一口都没碰毛金丽给倒的糖水,笑着道:“周家妹子,我家给你家闺女80块钱的彩礼,那你家呢?你家给什么陪嫁?”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