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雷拉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拿出一个大纸袋子来,又打开纸袋子,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块玫瑰金色的女士手表,暗金色的指针正在欢快活波的跳动着。 “来,你看这个!”白雷把手表拿出来,递给张灵湖。 “啊?”张灵湖完全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手指头和白同志有了一点轻微的触碰,她觉得心脏就像炸开了一样,颧骨上面的皮肤砰的一下,变得火热。 张灵湖后退了两步,平稳了一下情绪,嘴巴里说着:“手表啊!”,一边顺手就把手表放在了柜台上,不敢递回白雷手里,怕一不小心再碰到他。又害怕自己拿着手表会情不自禁的爱不释手,那样子那表现太丢人,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这个白同事大概也是被碰到手指的触感震动了一下,呆愣了几秒钟,看到张灵湖接下来连忙问道:“不喜欢这个样子吗?我看你们都穿的挺朴素的,这个是最朴素的款式了。哎,其实我也不懂女孩子的搭配,其实还有钻石的宝石的卡通的。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桃宝有点慢,大概三四天我再给你拿来。” 张灵湖摆手:“不是,我不买的。”怎么会不喜欢?年轻的女孩子怎么会有不喜欢手表的?何况还这么好看,何况还这么贵,要是戴在手腕上,整个人恐怕都要虚荣的飘一飘吧。 “呃!”白同志作出思考的样子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种表是外国牌子的,挺便宜的,三十块一个,要是有工业券还能更便宜,我想着,如果你能帮我卖出去十块儿的话,我就送你一块,你看怎么样?” 投机倒把!国家不允许私人做生意的,要是被抓住了甚至可以判到死刑。当然了,那都是生意做得太大太黑了,如果小打小闹少量在黑市买卖,被抓住了,也要关个几天,叫单位去领人,然后还有□□会,记过处分。各种系列惩罚的程度就看买卖的大小了。 张灵湖刚才脸上颧骨皮肤上积攒的诡异热度飞快消散掉,觉得身上猛地一毛,好像出了一身细毛汗一样。有点惊慌的摆手拒绝:“我不要手表,我也不会卖东西啊。” 在友谊百货当售货员的,竟然不会卖东西! 白雷有些不明白了:“我听说现在大家都挺喜欢手表自行车的呀?” 张灵湖感觉这个白同志的思维有点严重的不正常,跟他交流起来很困难,于是放下心中的惊恐,十分耐心的解释说:“大家是都喜欢,可是太贵了。当然了,这个是比钟表那边卖的便宜,可是六十块挺贵,你这个便宜了,可是三十块也是太多了,反正我是不买的,有这个钱,还不如买点棒子面实惠!” 白雷听了这话,反而很高兴起来:“你想要棒子面儿啊?”,他双手拍在一起,啪的响了一声。“棒子面太容易了,我明天给你拿来。我多的是!” “什么呀?手表呀!”付春花正好拿了茶叶,已经回来,看见放在柜台上的手表,声音里全是惊喜。她放下茶叶就伸手去拿,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 “去拿茶叶,怎么这么久?”张灵湖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就亲自动手泡茶,第一遍倒了三分之一的水,先洗过茶,再冲第二遍。 旁边付春花已经用惊喜的声调一连串的说着:“白同志,这是你拿来的手表啊?这个是外国牌子啊,有英语的字母那?这个卖多少钱?要多少张工业券?哇呜,好漂亮啊?这个表怎么这么好看呐?” 白雷看了一眼张灵湖,终于又把自己的目的说了一遍:“是美国的牌子,一只手表三十块。你要是能帮我卖出去十块,我就送给你一块。男表也有,我带了。” 付春花呆了一下,用很痴呆的声音问道:“啊?卖十块手表?我,我,我去卖给谁呀?” 白雷伸手又去包里拿了一只盒子,听见付春花的话也楞了,心说你们都是售货员啊,卖东西不是像喝水吃饭一样自然的吗?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再次说道:“就是看看,你们亲戚朋友里面,有没有谁想要的?要是有十个人想要,都卖出去了,我就送你一块。” “啊,这样啊!”付春花现在脑子呆呆的,基本就是转不动的状态,昨天她惊叹自己买不起手表,却完全不会想到自己有买便宜东西的机会,可以从中赚取差价。这个也不怪她,建国十年,经济上的供求关系早就被强制扭曲了,变成一种单线的思维,所有生活必需品,都是靠国家发的,单位发的,街道发的。 白雷组织着语言,放缓了语调,耐心的绣导着:“你有没有亲戚想买手表的?也花的起三十块钱的?朋友呀,邻居呀,同学呀?” 付春花恍然大悟一样:“有啊,大家都想买,谁不想买啊?都想买。就是钱呀,我也不知道别人攒了多少钱啊。我要五个月,啊,不。三个月,三个月我就可以攒够三十块!” 月工资十一块八毛的姑娘家,想要三个月攒三十块钱,这个得是要靠怎么样的决心和毅力啊?不过她的思维又回到自己身上了,根本想不到要去向别人售卖。 白雷瞬间觉得自己任重道远,叹口气:“慢慢卖,这块表也可以先送给你,你只要慢慢帮我卖到十块就行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中的盒子,也是一块手表,黑金色硬朗的条纹,比付春花手里的那块要厚重许多,也大了两圈儿,是一块男表。“这是男式的,也卖三十好了,和女表一样。” 付春花这次才听懂了,她非常吃惊:“送,送,送,送给我了啊。白同志?” 白雷点头:“是呀,你只要帮忙再卖出去十块就行了。” 付春花的智商终于开始回归:“但是,你这么不上交给国家那?国家肯定不会亏待你啊?说不定每块表能给你四五十那!” 白雷的脸色郑重起来,幸好昨天付春花已经提及这个问题,后来被打岔了,所以他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其实我是和一个长辈一起回国的,长辈大部分东西和美金都上交国家了,只是剩下来一些交给我,用来走人情,我们以后住在国内,肯定要走人情啊。我有一个朋友,现在还在国外,他托我买些古董,但是他没有给我钱,我想先把自己的东西卖掉,帮他买了古董,算是垫付的,等以后他会给我钱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付春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她也只是模糊的听着好像是挺有道理的,然后很快忽略掉这个问题,出声赞叹说:“你对朋友真好啊。”心理想的是,你朋友真傻啊,买这些屁用没有的古董。 张灵湖的脑子可是要比付春花快很多,她很快抓住了白雷故事里的漏洞,他的解释相当于没有解释,就算是替朋友垫钱,那也可以把自己的东西上交给国家,让国家给钱啊。 张灵湖眼神闪烁,脑子里念头飞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白同志这么多东西,不上交国家换成钱,却要自己辛苦的售卖。她不动声色的提壶倒茶:“白同志,喝茶。” 白雷神情变得轻松:“好的,喝茶,啊,对了,我带了些茶点给你们吃。”他又伸手去包里提出一个纸袋来,打开纸袋,里面露出半个火柴盒大小的点心来,一股芝麻的浓香味道飘散开来。 付春花瞪大眼睛看向纸袋里的芝麻糖,张灵湖的眼睛却从那个随身背包上闪过,心里想着,这真是跟书上故事里面的百宝箱一样啊,什么好东西都能拿出来。 付春花裂开大嘴笑着:“芝麻糖呀,白同志,这怎么好意思。”嘴上客气着,手已经伸过去了,这个都是习惯了,反正第一次吃了奶糖,第二次吃了绿豆糕,这个都第三次了,已经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了。 把芝麻糖放在嘴巴里。“哎呀,好吃,这个糖怎么这么松?”付春花一边吃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张灵湖也吃。 张灵湖伸手给付春花也倒了茶,心里觉得特别尴尬难看。昨天这个白同志明明留下了足足五六斤的豆糕,结果被她们分的连渣子都不剩,今天又要人家自备茶点过来。 白雷喝了茶,再次邀请张灵湖说:“哎,你也尝尝啊。” 张灵湖回复一个尴尬的微笑,也伸手拿了芝麻糖吃,她一下子没有想好怎么继续寒暄,只好用吃糖来掩饰。 这个芝麻糖特别的好吃,张灵湖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幼女,以前是吃过很多次糖的,不过以前的糖浆都很硬,像今天这个糖浆,是很酥的口感,还配上重度的甜,芝麻的香,真是特别的好吃。 三个人一起喝茶,吃茶点。话题转了好几圈儿,终于说到茶壶上。张灵湖一下子自信起来,解说道:“这个是道光年的御用瓷,道光皇帝最节俭,消减了宫廷瓷器制造费用,这个瓷土有些粗糙,不过瓷胎厚重,还算是实在好用的茶壶,这套茶壶是三十块。” 这套茶壶挺适合这个时代大家的审美的,厚重、实在、耐用。不过商场里同样买一套新的,只要一块钱,不会有傻子花三十块买这个。 “三十块?”白雷搓了搓手,眼睛里精光闪过,面带笑容,神情贪婪。 张灵湖忽然有种心得,白雷每次看古董的表情,不管是贵的或者是更贵的,总是一种特别的想要的感觉。就像自己每次看见白雷拿出来的东西,都会心动一样。互通有无,这大概是人类总是会有买卖的原因吧。 张灵湖很轻快的介绍说:“清朝中期以后的东西,就是越来越不行,最好的,还是要说是康熙、雍正和乾隆三朝,各有特色。明朝当然更贵,只不过平心而论,清朝是更进步的,可惜沾了一个仿字,古董也讲究时间越长越好……” 她大体讲了明清的区别,又讲了清朝历代皇帝的品味。 王姐今天中午过来上班,比往常要早了很多,她心里也是惦记着昨天和白同志的约定的。 现在一上班,就看到了自行车,而且是两辆,高兴极了,围绕着自行车不停的转圈,又摸来抹去的,十分激动:“哎呀,真是好啊,都好,两个真是都好,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挑了,真是两个想要啊!” 认识白同志真是幸运,能用便宜的价格买到一辆自行车。王姐现在又想买两辆了。可是这样显得有些太贪心了。最后,内心的巨大渴望战胜了羞耻感。她厚着一张老脸皮,出声问道:“白同志,我这两个都要行不行啊。” 白雷听了这话,心里一动。原来这个王姐,才是自己的发展贸易的对象啊。其余的两个女孩子,真是太生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