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闻萤意料,赵姝萍没经考虑就同意了海边露营。 说来她不算负责任的家长,不过问女儿学校成绩,脾气也坏,唯一一点好是盯紧闻萤日常行程,规定回家时间。毕竟见多了此地风情,哪家女孩子被男朋友骗到鸡头手上,哪家女孩子肚皮大出一圈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比比皆是。 自家女儿怂得路都贴墙走,赵姝萍心知肚明,多少放心她不至于在小街这种地方也混成个太妹。 而这次没考虑,是没精力考虑。 从这礼拜起,赵姝萍入职鸿海饭店成为客房部的服务员。头两周是员工培训,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全身骨头都被拆过一遍。听闻萤说这是郁素邀请的,她草草交代两句注意安全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口里还念念有词,说是同包曼盈妈妈讲过了,那件洗坏的衣服人家不再追究。 闻萤知道赵姝萍答应得那么痛快,是因为欠着郁素托母亲介绍工作的情分。 她不计较,能去就行了。 国庆假期学校给了三天,林谨承找了两辆七人座的商务车,七男四女一大早在鸿海饭店门口集合出发。郁素叫了方沐海过来,他和林谨承都不抽烟,于是跟女生们一辆车。 方沐海脾气和人缘都好,被围着叽叽喳喳吵了一路笑脸依旧。 车里只有林谨承是九班的,他坐副驾驶位低头玩psp,全程低气压笼罩,没人敢找他搭话。 闻萤一大早碰上生理期,此时单独坐第三排补觉。一侧的座位堆满行李,她歪靠着睡眠正酣,不想车子驶入沿海公路,绕弯时脑袋撞向另一侧的车窗玻璃。 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 闻萤揉着额角醒来,窗外爽利的阳光下,海水像无边的宝石蓝绉纱就要漫过眼际,粼粼波光耀目。 前排欢呼雀跃。 她跟着笑,不经意瞟过后视镜,心中咯噔一响。 林谨承从后视镜盯着她,头还半垂着,眼皮掀起来,好像玩着游戏突然想到她,眼中无风无澜。 那是一双对男生来说有些过分精致的眼睛,闻萤将其归类到漂亮,可气质总有些沉郁,带一点钩子似的锐利。 闻萤率先把眼挪开,和他对视久了,对心脏不好。 * 郁素执意找一片远离喧嚣的海滩,车子在沿海公路上开了很久。 及至地点最终确定,将近晌午。 郁素有过露营的经验,指挥其他人搭建营地或是做饭,手脚麻利地张罗开。顾及闻萤身体不适,郁素让她坐遮阳篷下休息。 人人忙得四脚朝天,连林谨承都在搬石头。 闻萤不好意思躺沙滩椅上无所事事,也确实没有她插手的余地,便戴了顶大沿帽走向沙滩。 太阳知趣地躲入云后,上岸的潮水在脚边拍出白色泡沫,凉风拂面,水清沙幼,空气中淡淡的咸腥味充斥鼻腔。远处年轻的女孩子大喊“我一定要忘了他”,一旁的好友轻抚她的背。 抽噎声断断续续,被长风扯走调子。 闻萤看着,伤感才刚露头,身后炸开震天的吼叫:“考完试我一定要告诉她!我喜欢她很久了!” 回头见是方沐海,她心有余悸地拍胸口:“你搞什么鬼啊……” 方沐海提早干完分配的活,来沙滩放空,此刻沉浸在情绪里,围拢嘴边的双手还未放下,愣怔地望向海天相接的远方。 闻萤嬉笑着拿肘弯撞他:“荡漾的春心等不及啦?” 方沐海看她一眼,低头盯着被海水没过的脚背,小声嘟囔:“……我巴不得现在就说。” “什么?” “没什么。”再抬起头,他恢复一贯明朗的笑容,“你现在和他走那么近,很开心吧?” 开心? 闻萤微怔,流转的眼波褪去。 她咬住下唇,一番掂量后故作轻松地笑:“我们是通过郁素认识,晚上跑步碰到了才约着一起……就这样。” 就这样了。 林谨承始终守着触.摸的分寸,投入专注,像医生对待病人,植物学家观察手里的花。 情感缺乏,欲.望空洞。 闻萤忐忑如实验台上的小白鼠,也渐渐觉出拿她当郁素的替身或许是个幌子。 可他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习惯占据主动,一旦别人试图近身,他便不动声色地走开。 “喂,那边叫我们吃饭了。”闻萤还在发呆,帽檐晃动着快被风吹跑,方沐海拿手压一下,“走啦!别想那么多。” * 午餐是潦草砌成的灶台胡乱烹出的豪华版方便面。 大家有滋有味地吃完,围在炉灶前拍了张合照,随后钻进各自的帐篷换泳衣。郁素带了个游泳圈,充好气后斜挎身上。肩扛冲浪板的男生们看到了,大笑难怪她非要挑人少的地方。郁素面子挂不住,举起游泳圈要揍他们。 一群人嘻嘻哈哈,小动物撒欢似地跑向浅水区。 闻萤洗净餐具,留下看守营地。 她盘腿在沙滩椅上看漫画,后来天阴下去,嫌遮阳棚挡了光,便披着毛毯坐到一旁的小马扎。 漫画是郁素的,借给闻萤的时候她一脸坏笑“出来玩别抱着课本了,给你看点好东西”。虽然心里嘀咕这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到男主动手剥了女主衣服闻萤还是瞪大了眼睛。 此后的情节在女主高频率的“不要”声中展开。 闻萤心里敲着小鼓,想放下,又禁不住好奇,直至视野骤然暗下一块。 还没抬头,一只手径直拎走漫画。 林谨承扫了眼“霸王爱人”的书名,随手翻开,冷峻的面色有几分松动。合上书,他饶有兴致地看向闻萤,视线带着一丝探究。 “这这这是郁素借我的!”没想到被他撞见,闻萤瞠目结舌地涨红了脸,拼命摇头,“我就看了一点……一点点。” “那么紧张干什么?怕我看到?”他扬起英气的眉骨,嘴角一抹倜傥笑意。 似乎刚从沙滩折返,林谨承还穿着T恤和牛仔裤,赤脚踩入柔软的细沙。闻萤被他高大的身影罩住,想站起来,听到一声“你别动”。 “弦绷得太紧会断,需要适当的松弛。”林谨承说着,跪坐她身后。 太近了。 他拿开毛毯,低下头,鼻尖蹭过她的后颈,像在深嗅,隔着一层衣料仍感到清晰的力道。 闻萤瞬间打直背,总觉得这次和以往不大一样。 “闻萤。” 他音色缱绻,声似呢喃,嗓音震颤着掠过耳际,像要麻醉她的意识。 恍惚中两条手臂被托起,林谨承双手握住闻萤细白的腕子,缓慢地往回移动,掌心爬过的每一寸都在她心里激起绵密的痒。 “这。” 小臂。 “这里。” 肩膀。 “还有这。” 发顶。 她屏息听他说,齿缝挤不出一个字。 好像被细线吊住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惶惶,能品出他低沉声线中裹挟的薄愠,“我说过不要让别人……” 他叹气。 别人? 闻萤忽然想起和方沐海从沙滩回来时,被按了下帽子。 不是吧? 她喉咙发干,没什么底气却仍不甘心地反驳:“你那么计较干嘛,我反正……反正只是郁素。” “人人都有想要克服的困难,我也不例外。”他囫囵解释,侧脸贴住她的耳朵,轻哼,“不需要在意这个,我以后会告诉你原因,从现在起不作数了,和谁都没有关系,你全部……” 林谨承笑了下,手臂横过她身前,完整地抱住她。 闻萤彻底石化了一动不动,心脏发狂地跳。 担心他会不会有逾矩的行为,片刻确认了仅仅是抱着,又坠入莫名的失落。 明明他没怎么用力,稍一挣脱就能逃跑,但她全身被这股力道稳住,脸上腾起微微的热,好像中了禁锢的咒语。 是从内心渴望与他这样亲近。 至于那句没有说完的话,闻萤默默补全被截断的尾巴: ——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