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村今日热闹非凡。 村西头富户容老大家独子今日娶媳妇,锣鼓响得震耳欲聋,那喜庆场面隔着十里都能感受到。 容家村在容青县最北边的一个小村庄,这里土地贫瘠,常年干旱,雨水不充沛,庄稼难存活,是以村里人大多日子过得比较贫苦。 不过容家可是大户,容老大早年去县里跟着师傅学过木活,靠着一手绝妙的木工手艺发家。再加上他人又勤快,头脑更是灵活,懂得挖渠引水灌溉土地,硬生生的在这贫瘠的土地上开垦出一片肥沃之地,钱银自来,看得村里人格外眼馋。 容老大年轻时忙着挣钱,待到二十七老光棍才想着娶妻。 他年岁虽大,好在有钱人又体面,还是娶了隔壁村赵秀才家的闺女。 赵家闺女长相秀丽柔美,说话温声细语斯斯文文。 容老大极为宠爱他这小媳妇,纵是媳妇一直没能生育他也半分不恼,从未产生过休妻的念头。 好在而立之年,媳妇的肚子终于有动静,怀了个大胖小子。 容老大也算老来得子,对这独子很是宠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连给儿子起名都费了不少功夫,和妻子翻了不少书籍这才敲定容鹏煊这名。 鹏煊,鹏意腾飞,煊意光明,寄予夫妻俩很大希望。 谁料容鹏煊长到八岁时,容老大发现儿子不同于其他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按说格外闹腾,净干些爬树摸鱼这些狗都嫌弃的事,而容鹏煊却安安静静的,不怎么说话,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天,从未出去和别的孩子玩闹。 当时容老大不大在意,以为儿子性格随母,待又长了两岁,容老大才发现问题,儿子何止是不爱说话,分明就是心智有问题,原比同龄小孩要低的多。 容老大这下着急了,去县里寻了不少郎中,最后都没能整出个结果。 折腾了一两年,儿子的病情丝毫没有起色,容老大也乏了,想着孩子身子没什么毛病健健康康就好,也就没再强求了。 今日便是容鹏煊娶妻,他今年也小十六岁了,在村里这年龄不小了,容老大夫妻俩宝贝着孩子,村里村外挑挑捡捡的一直没寻着合适的。 儿子心智简单,不能娶那种彪悍的,村里及附近村庄与容鹏煊年纪相仿的,个个在家中都是当汉子养,五大三粗的,这种铁定是不能要。 最后容老大夫妻把儿媳妇人选敲定在了村东头闻老三家的大妮儿谷雨身上,谷雨性子软,长的娇小漂亮,和村里那些身形彪悍的姑娘大不同。 其实容家夫妇一开始也并不想让谷雨做儿媳,原因是不喜闻老三夫妻,闻老三夫妻俩精明市侩,容氏到底算是在是书香之中泡大,最不喜这种人。 不过村里头与容鹏煊年纪相仿的有的都已经当爹了,儿子的大喜不能再拖,夫妻俩一合计还是谷雨看起来适合儿子,且谷雨的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文文静静的,并没有沾染她父母那种世俗气,于是容老大就拖媒人去闻老三说媒。 他家大富,闻老三夫妇对于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哪会不同意,当即就拍板定下了亲事,并狮子大开口索要了猪一头,鸡六只,田六亩…… 对于闻家这种卖女儿行为,容老大虽不满,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最后媒人给两人算了生辰,选了今日这个好时辰。 虽然两家一户村西一户村北,但相隔不远,不过为了喜庆有排面,轿子沿着山头转一圈。 沿途的合欢花落满了坠着红穗子的大红轿子,随着轿夫整齐有力的步伐在小路上下颠动,穿着大红袍子头上带朵大红花的媒人沿路大着嗓门一直说着喜庆的话,前面十八个人吹着迎亲喇叭,敲着鼓浩浩荡荡的,这场面是十里八村从未有过的。 村里不知道多少姑娘眼红,对方虽是个傻子,但是家里富,嫁到容家那可是顶天的享福,一辈子吃穿不愁。 轿子里闻谷雨撩起大红盖头,伸出细长的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她三更天时就开始被折腾,没吃上一口热饭就被拽上了轿子,如今娇子上下颠腾,惹得她胃一阵阵泛酸。 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就在这个和她有着一样名字的身体里了。 她是学医的,前两天医院发生了场医疗事故,病人没治好,家属是个暴脾气蛮横不讲理,搬起个铁凳子就开始闹事。 闹事那天正巧赶上她上夜班,身陷混战之中,本想逃脱,谁料她低血糖犯了,晕乎乎的根本来不及跑,铁凳子直击她后脑勺,等她醒来就成了这幅模样。 这叫什么事? 闻谷雨这会随着轿子的颠簸,直接半趴在了垫子上,这身子太弱了,她不用瞧也知道有一堆小毛病。 原主的记忆并没有消失,还残留在脑海里,她早上一直处于震惊当中,消化了好久还有点不能接受她穿越了。 这会颠簸当中,脑袋开始不由自主的接收原主的信息。 闻谷雨,和她名字一字不差,不过原主这谷雨二字是父母敷衍了事。 原主在谷雨那天出生的,就直接叫了这个名。 原主是闻老三家的大妮儿,闻老三家共三个孩子,大妮儿是她,二儿子闻富贵,小妮儿闻喜儿。 头一胎生的闻谷雨,是个丫头,可想而知在这家里的地位了。 闻老三夫妇俩,抠门钱迷又封建,他家种的田收成不好,他每日要早起去县里张员外家帮工讨生活。 夫妇俩精明,能省则省,生活条件在村里虽不差,但夫妻俩精打细算,愣生生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闻谷雨当初生出来,夫妻俩一看是个丫头,虽然不喜,但还是养着了。 说是养,从小到大就没给过一口好饭,闻谷雨长这么大压根就没饱过,长得瘦瘦小小。 闻谷雨好在底子好,闻氏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是以闻谷雨虽个小,但皮肤白皙,杏脸桃腮,不施粉黛的那张脸梨涡浅现,虽着麻布粗衣难掩其艳丽,在一群乡野村姑里可谓是美艳不可方物。 闻老三夫妻俩哪管她美不美,能干活就成。 闻谷雨从孩童时期就开始被指派洗衣服做家务,到了七八岁就开始打水做饭,小小个子踩在矮脚板凳上淘米做饭,被柴火烧得脸蛋发红,眼睛经常被烟熏得流泪,活生生一个小可怜。 闻富贵是闻谷雨出生第三年生的,是个男娃在家中的处境自然大不相同。 他是家里的宝贝蛋儿,纵是家里人都饿着,也要给他吃上一口好的,从小到大每日一个鸡蛋从未落下过,而闻谷雨别说鸡蛋了,连口热乎乎的饭都吃不上。 三妮儿虽也是女孩,但年纪小,圆脸大眼睛长得可爱,不同于闻谷雨寡言少语,她嘴巴甜,跟抹了蜜似得,哄的闻老三每日开开心心,在家的日子过得也不赖,虽不能每日吃上一个鸡蛋,半个是铁定跑不了的。 一家之中,只有闻谷雨每天被指派着干各种杂活,家里什么苦活累活全归她。 谷雨从小到大一直挨骂,爹不疼娘不爱,还遭弟弟妹妹嫌弃。性子一日比一日沉闷。 她每日埋头苦干,偏生闻家夫妻看她就是不顺眼,觉得她一副丧气样,动不动就骂上几句。 闻谷雨年岁也大了,十六岁在村里都算老姑娘,可闻老大不舍得她嫁人,她这个免费劳力出嫁了,家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杂活谁来干?索性拖到现在。 要不是媒人说媒,谷雨估计得拖到二十岁成了真真正正的老姑娘了,闻家人才想着给她找婆家。 到那时小儿子该娶妻了,他们可将谷雨嫁给隔壁村猪肉刀刘瘸子,刘瘸子早年丧妻,老早就看中了闻谷雨,不过闻老太不同意,并不是嫌弃刘瘸子,而是想着吊着刘瘸子的胃口,把这价儿一抬再抬。 没曾想村西头容老大家竟然派人说媒了,容老大可是村里的富户,这下闻老三夫妇想都没想直接同意了,那还用压着谷雨抬价,直接几句话容家就将那丰厚的聘礼给挑过来了。 那聘礼都够儿子娶几回媳妇了,闻老三夫妇俩美的当夜都没安睡。 而闻谷雨长年吃不饱穿不暖,还受苦受累,再加上性子懦弱,什么都憋在心里,落下不少病根。 初来信期时,闻氏舍不得用柴火烧热水,寒冬腊月让她用冷水洗衣服刷碗,结果每回信期前后来时,她就生不如死。 这次恰逢她信期将要来临,小腹如刀绞一般,又听父母在屋里商量到底该要多少聘礼才划算,她当时直觉得如坠冰窖,身子骨都是刺骨的寒,小腹的疼远比不上心里的苦。 她这么多年没享受过一丝疼爱温情,如今夫妇这做派就犹如卖牲口,当即哀莫大于心死,一时间毒火烧心,一头就载在了井水旁…… 闻谷雨接收到原主的信息后,胸腔只觉一口郁气堵着,那是原主残留的一丝情感,她捂住发涨的胸口,现在脑袋一团浆糊乱糟糟的,根本没多余精力去思考。 原主这个身子被父母压榨的,极其虚弱,正当她觉得下一秒就要晕倒在轿里的那一刻,耳边突然响起冷冰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