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是秦及汉初最常见的武官名,每郡有郡尉,秩比二千石,辅佐太守主管军事。
不过,自光武帝罢郡国兵之后,内郡已不再设都尉,仅保留了边郡都尉与属国都尉,兼理民政。
但随着如今时局愈发混乱,都尉一职又重新复起,各地诸侯纷纷表麾下将领为都尉,驻守关防要地。
如今严虎兵不过三千,地不足一县,将不过五员,倒也不好直接自表丹阳太守,因此突发奇想,仿照比两千石的会稽东部都尉,自创了丹阳南部都尉一职。
淳于式沉吟了好一阵,缓缓开口:“不可”。
满堂哗然!
上一秒还在为招揽到士人而欣喜的严虎,脸上笑容逐渐凝固。
“何也?”不过严虎并没有因为淳于式之言动怒,指节有节奏的在案几上轻轻敲打,耐心十足地请教起来。
严虎不骄不躁的举动,也让淳于式眼前一亮。
吴越人好斗轻死,容易发怒的性格已经在中原士大夫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固有的印象。
但严虎却给淳于式一种不同的感觉,虽然他不通经典,但却能够慷慨陈词指摘天子过失,又能礼贤下士虚心求教,乱世之中,也算是一时之英杰。
只是相比于那些书山宦海、累世公卿之家出生的诸侯,他的出身有些低了。
若是在世家林立的中原河北,这样的出身连一丝成事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在江东这片广阔天地,却是大有作为。
虽然江东世家的势力不弱,但彼此之间却是貌合神离,吴郡士人与会稽士人更是水火不容,若用权术使之互相制衡,倒也有入主江东的可能。
念及此处,淳于式拱手正色回道:“秦末之时,二世无道,陈胜、吴广假扶苏、项燕之名起兵于大泽乡,自称将军、都尉。
若明公自表都尉,朝廷难免会有异想。”
“当然,这仅是式个人浅薄之见,是否自表都尉还需明公决断。”
闻其言,严虎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自表官职这事本身没什么,历史上太史慈就是在刘繇兵败之后领一帮残兵败将入了丹阳,自表为丹阳太守。
但若是被朝廷制诏定义为叛贼,那将来成事的机会就渺茫了。
当即起身拜道:“先生所言有理,此吾思虑不周。”
“明公称我表字子度就是。”见严虎没有一意孤行,淳于式面露微笑回一礼:“还需劳烦明公为我引介诸位豪杰,顺便陈说丹阳当下的形式,我身处这囹圄之间,已经有一年光景了。”
待二人重新落座,严虎正色将麾下众将以及丹阳目前的形式讲一遍。
从严虎口中听完周昕败走的前前后后,淳于式抚面叹道:“原本我还以为江东能在这乱世浮波之中屹立不倒,却不想短短一年时间,战火已经烧至东南了。”
“手握兵马、雄据州郡之人,谁不想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呢?”严虎幽幽一叹,而后正色请教:“先师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吾深以为然,而今我虽斩焦已,奈何缺乏名分……”
淳于式起身,慷慨而谈,问道:“依式之见,将军是欲讨平丹阳南部五县,收揽精兵,而后举兵与袁术争锋,可是如此?”
严虎没有避讳什么,直接点头承认:“丹阳南部五县,人口六万户不止,民皆骁勇,可出三万精兵,若能讨取此地,淮南袁术不足虑也。
昔年项王以八千吴中子弟破秦,若得丹阳劲卒三万,再取庐江上甲,纵然无战骑之利,亦足以称雄于东南。”
到了“敢问将军之志”的环节,严虎毫不保留的信口开河。
至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宏大的理想抱负还是算了。
严虎本以为自己虎躯一震,会引得淳于式倒头便拜,哪知对方反应平淡的过分:“明公果真志向远大,身无立锥之地,便想着称雄于东南。”
听出淳于式言语间淡淡的讽刺之意,严虎颇有些尴尬。
若是一方诸侯说袁术不足虑,那是见微知著,但是兵不满三千的自己说袁术不足虑,那在旁人眼里,就是纯粹的好高骛远了。
念及此处,严虎更是无地自容。
好在淳于式是个厚道人,没有让严虎尴尬太久。
他抛出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明公以为,于潜何地也?”
沉吟良久,严虎正色答道:“围地。”
“非也,看似围地,实则死地。”
严虎眉头凝起。
却听淳于式娓娓说道:“明公新并焦已,虽有惩戒乱兵之举,但百姓只见威,未见恩,是以人心并未归附。
而县中又有豪强许氏,修筑坞壁,占据府衙,侵夺公器,以吾之见,其势不下焦已。
于潜北面,为孙坚旧将朱治;于潜东面,为孙氏桑梓富春;于潜南面,为占山为王的歙帅金奇、毛甘,二人各有部曲万户。
既有内忧,又有外患,处于群盗环视之中,于潜岂非死地?”
“身处死地之中,明公竟还执着于名分,在下属实费解。”
严虎心中一惊,右手不自觉按住剑柄,开口洪声:“死地当如何?”
淳于式大手一挥,斩钉截铁的说道“《孙子兵法》曰:死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
此言有两重意思,从表面看是分析当下危如累卵的形式。
但若是反过来听,则是一份战略,一份助严虎立足于于潜的方略。
淳于式的意思是,如今威严已立,当以小恩小惠收拢民心,借势除去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