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沉缓缓抬眼,黑白分明的双眼对上面前惊慌恐惧的少女,森冷之气拔然而出。
“真正的宫儿已经归入司命簿,你——又是谁?”
秦红听得四肢发冷,她不由地往后倒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漏出了马脚,难道一个礼仪的细节,还能看出她和原身的不同吗!
但是这人真的好可怕。
秦红整个人瑟缩着,被急剧直下的可怕气氛给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流泪摇头。
在秦红原地挣扎之时,乐正沉已来到她的面前,伸出大手温柔地抚摸少女的发顶,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那么温和,像是在和真正的女儿说着贴心话一般:“你不说,也没关系。只是我没有耐心,只能委屈你了。”
语罢,乐正沉便掌下一发力,施起搜魂大法。秦红逃脱不得,顿觉魂魄深处,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疼意,眼前一黑之际,秦红悲怒不能止,心中大喊:这人是魔鬼!
片刻过后,乐正沉收回了灵力。
少女的身体随即软倒要滚落尘地之时,乐正沉及时伸出双手,拦腰将她抱住,语气没了方才的诡谲,语里一片温情:“宫儿,没事了。义父会让你干干净净地走,谁也无法拿你的身体作祟。”
乐正沉抱起宫儿的尸身往回走,侍女琴商紧随其后,疾步匆匆,一面吩咐下属们,为逝去的小主人,奉上盛装华彩,一面派人打理小主人生前厢房,为她整理黄泉路上要带的衣物。
一处幽深冰室内,乐正沉将已被重新盛装打扮的少女,放入冰棺之中,双指一划,一道气劲归入少女尸身,可保她尸身不腐,宛如活人。
但是乐正沉知道,宫儿再也没有可能复活。谓宛如活人,也只能是个安慰罢了。
“主人,一切准备就绪。”暗处的琴商上前说完,又复归暗处。
听了,乐正沉便借一纸鹤,传讯给月归楼上正酒意正浓的慕戎。
传完讯息后,乐正沉再低头看了眼在炼狱中挣扎沉沦的鬼魂惨状,但他不为所动:“可惜了,要是好友亲自处置你,也许还会给你个痛快。可我,就不是了。”
“死那么轻易的事,怎么可以便宜了你。”
月归楼上,慕戎伸出手指,接过纸鹤。听了纸鹤里传出乐正沉的话,他的酒意已醒了七分,而剩下的三分朦胧,倒让他又胡思乱想起来了。
他在这里从晌午一直待到了黄昏时分。期间,他只是提着酒壶,偶尔咂两口酒,更多的时候,是看向远处平静的湖面。
湖面如镜,倒映岸上的一切,连偶然飞掠而过的群鸟也曾在这湖面留影。
看着眼前足以让人流连忘返的美景,慕戎却一直在想,怎么会这样呢?
宫儿怎么就死了呢?
为什么宫儿连死也不能安身,这老天连她死后的尸身也不能放过,非得要给穿越的人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也就罢了,偏偏这孤魂野鬼,心思污浊,这简直就是在侮辱宫儿!
她怎么敢!她又怎么配得起!
慕戎越想越是动怒不已。
自己千宠万宠的宫儿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这让他当初所给的承诺都成了笑话。
他原本以为庇护一个凡人百年,是多么轻易的事情,然而现实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凡人太脆弱了,只要一个不慎落水引发的高烧,还能把自己的命给烧没。越是脆弱的东西,越难守护,守也不是,护也不是,放手不管更加不能。
月已爬上半空,慕戎才起身,慢慢踱步走下楼梯,一阶一阶地走着,他的思绪也随着台阶的落下而渐渐沉淀。
身边相识的人,一夕之间就变成陌生人,往日那个熟悉的灵魂带着记忆归入黄泉,就像自己的人生,也被夺去了一块,不完整了。
十里横塘,月下荷花随风轻轻摇曳,横塘之上落一冰棺,棺内一女盛装,闭目沉眠。
慕戎在半空落下,足尖轻掠水面,站于一瓣荷叶之上,沉敛心神,端看棺内沉眠的宫儿。
他知道乐正沉将棺落在这里的用意。宫儿曾跟他们开过玩笑,说若她死了,要与这十里荷花同葬。
只是没想到昔日玩笑之语,现在竟然成真了。
慕戎默然片刻,才道:“宫儿,我来看你了。我还把你一直吵着要的鲛纱带来了。我……这就给你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