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钟皑所言,被俘获的四个人中,唯一以真实面目示人,没有藏头露尾的,只有利夫。
三个检查员全都戴着面具。在军队的编制中,出于保密等特殊需要,往往会挂靠一些空身份,照片简历一应俱全,但却并没有这个人存在。
这三人便是顶替了这些空缺。
审讯之初,他们还仗着假身份的掩护死鸭子嘴硬,脸都被怼在地上,嚣张气焰分毫不减。不过钟皑对此经验丰富,起身从洗漱间里接了热水,二话不说,压下后脑,将人直接按进水中。
水面登时翻腾起大量气泡,片刻后,侧颔的转折处便出现了一条细缝。
假脸一摘,原本嘴硬的检查员便陡然换了个人。
“我们也上有老下有小,都是生活所迫啊!”盆边漫开一滩挣扎溅出的水迹,倒影晶莹透亮,映出他们哭得涕泗横流的脸,“是伯爵大人命令我们驻守在港口,不就是顺手捞点闲钱吗?我们也留不住多少,真没有什么坏心思啊!”
钟皑闲闲蹲在一旁,并不理会他们的话:“是不是真的,你们不妨和星网说理去。”
检查员初次露出他们的真面目时,钟皑在一旁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眼熟。这种眼熟只可能来自于他近一个月内浏览的内容,且不是特别重要,这才在他的记忆中一闪而逝,留下模糊的印象。
他回溯自己的记忆规律,很快找到了在逃通缉犯的公示网页。
白底黑字的页面,呆滞的证件照下,挂着血淋淋的罪名,手段之残忍恶劣,平时的钟皑看一眼都嫌脏。
现在他蹲在死鱼一般的三人身旁,对照着真人和照片,一个一个将下面的小字核对过去,顿时无比反胃。
斯温伯恩都藏了些什么藏污纳垢的东西!
可只单包庇的罪名,又不足以一举将斯温伯恩拉下马。毕竟供言也只是这些在逃犯的一面之词,缺乏足够强有力的证据。
隔着时空,钟皑惺惺然和当时与斯温伯恩对峙的赫伯特陛下感同身受。
就像鞋底踩上了一块黏人的口香糖,甩也甩不脱,又在走路时不断扯着鞋底,无法视而不见。
钟皑的心情一时落到谷底,他冷着脸将后续工作交给下属,独自走出候审室。
这三个检查员本来一胖两瘦,身高各异,走在一起,活像一副行动的碗筷。扒了皮以后,才发现胖子的面具里其实填满了某种极为透明粘稠的流体物质,只有在重力的长久作用下,才会缓缓往下滑动。
揭下面具,才发现检查员胖子的壳里装着的居然是个干瘪的瘦矮个子,因为泡在里面太久,皮肤起满了褶。
其余二人崩溃时,只有他全程不发一言,只有被钟皑特别关照到,才会作简略的补充。
嘴唇翕动间,他耷拉的眼皮下却射出怨恨的目光,隔着湿漉漉的凌乱发丝,阴沉沉地盯在钟皑身上。
钟皑欣然受之,推门而出前,却对此稍微留了个心眼。
*
日光灯冰冷地投射下来,钟皑靠在长廊的墙壁上,撑着额头,长舒了一口气。
这里不用担心被外人发现,那三个检查员本来就是伪装的,心虚之下疑神疑鬼,反倒方便了钟皑。
早在他被晾在审讯室里,只能通过通讯器的声音确定外界情况时,就对几人的真实身份起了疑心。
过了一会,签字画押的口供被推送到他的光脑上。
几张薄薄的电子页,清晰地悬浮在光幕上。泛着微光的字里行间,是背后盘桓许久、经年不散的阴暗。
他将口供大致浏览一遍,抖了抖手腕,推门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利夫被双手反铐在铁椅上,垂首阖目,听见有人进入的响动,抬起一只眼皮,有气无力地看向他。
就在几个小时前,两人所处的位置还恰好相反,几秒内情势逆转,钟皑靠坐在审讯桌后,倒有几分啼笑皆非的意思。
他没有装神弄鬼的兴趣,撤下了折磨人的大灯和故弄玄虚的监控,只在临走前薅了一个光脑,对着利夫开了摄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