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流萤因伤心过度无法发声,写了字条给爹爹,同意出嫁。 同时半夏带熙儿告别罗府,隐姓埋名暂留在城内。 罗何因女儿终于答应了婚事,虽心里头不舍,但终究忙里忙外开始筹备送嫁之事宜,听闻半夏姐妹要离开罗府,便随口嘱咐郑管家备好马车钱粮送她们一程。 郑管家奇怪向来固执的小姐怎的一夜之间忽然转变了态度愿意出嫁了,且提出一些古怪要求,譬如准备额外便服,说是路途遥远要更换;备好一百钱,说要随身携带;还把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当作宝贝要一起嫁过去。 而半夏姑娘既与小姐感情好,为何不多留几日送小姐出嫁,倒急匆匆的先走了。 他觉得哪里蹊跷,却没有时间细想,无论怎么说,罗府也算当地数一数二的商贾,小姐出嫁,又是嫁去赫赫有名的白家,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便也散了这乱七八糟的念头,只专心眼前事。 五月初七,襄阳城里传言有人在城外树林里挖出一具腐烂男尸,经官府调查,系先前失踪的一名士卒。 同天,小竹小翠为流萤穿好嫁衣画好妆容,待明日早晨吉时一到便出门。 —————————— 当晚半夏偷偷溜入流萤闺房...... “没被人看到吧?” 两人几日未见,流萤拉过她的手道:“快换上衣服” 半夏边解衣饰边问道:“后院里并没有人,是你将他们引开了么?” 流萤为她穿上婚服:“侧门很少有人用,只有园丁每天早上会去照料花儿,这几天他们忙的晕头转向,连园丁都不去了” “原来如此”半夏点头,将一把钥匙递给她:“我已告诉熙儿晚上你会带她去找瑞青,她正等你” 流萤接过,仔细收好钥匙:“好,你坐下,我为你梳妆” “简单打理一下即可,我担心熙儿一个人晚上会害怕” “放心”她动作迅速的将自己头上的步摇珠钗一一取下,揽过半夏的一头青丝挽起发髻:“你不知,这几日一直不能说话可憋坏我了” 半夏露了笑容柔声道:“之后就轮到我不能开口了” “你别担心”流萤手法熟练的为她簪发:“小竹从小与我一块长大,向来机灵聪敏,我已为她留了一封信,陪嫁到白家后她定会帮你” “谢谢你,罗姑娘” “咱们也算谋划了一件大事,我们就别再姑娘姑娘的了,显得生分!”她有些失落:“只是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半夏坚定道:“定有再遇的那天的!我相信!” —————————— 当晚,流萤换上半夏的衣服,从侧门出了罗府,找到正在客栈内等她的小半熙,连夜驾了马车离开襄阳。 而半夏以白绢覆面,白纱盖头,一身月白嫁衣曳地,上细绣黛紫登梅喜鹊,缀以雪青暗纹海棠,两肩与袖摆下各垂了多条透纱纤髾,恰似“眉连娟以增绕兮,目流睇而横波。珠翠的砾而炤耀兮,华褂飞髾而杂纤罗” 她端坐了一整晚,直到东方露了鱼肚白,才稍稍转动了下僵硬的肩颈,半夏面色严肃,心里却紧张亢奋不已。一面担心流萤与半熙是否安全出城,一面又对即前往会稽心情复杂。 先前两月犹如无头蚊蝇,毫无头绪原地打转,还露了马脚差点害了瑞青。如今几条线索都直指宣可乏,总算有了条明路。 江半夏一向聪颖过人,自小习得几个字后,诗词书画便样样不肯落于人后。 后来两位哥哥武功卓越,她也生了想学武的念头,她四肢协调,胆大心细,起初倒也学得有模有样,只是江佑知道后不允许她再学,才只专注于琴棋书画上。 原来的日子十分安逸享乐,半夏虽然对朝堂懵懵懂懂,但从古书里也晓得些君君臣臣之事。只是万没料到,一夕之间,江家会落得如此下场。 当悲愤怒火不再掠夺心智后,她终于冷静些许,并找到了继续走下去的路。待她先将这个宣大人与会稽水灾查明了,再寻找二哥不迟。 很快,外头热闹了起来,小竹推开房门:“小姐,可要吃些早点?” 半夏摇头以示拒绝,她的面纱与盖头可是万万不能摘下了。 “小姐......”小竹有些踌躇,附耳轻声问道:“是半夏姑娘么?” 半夏倒不知流萤是如何与小竹说的,思忖了片刻,没有马上回复。 但小竹毕竟从小与流萤呆在一处,晓得她的脾气,若是她家小姐此时定会掀了盖头问她说的什么胡话,但眼下这位并没有。 看来她家小姐真的就这么抛下她了.......想起清晨看到的那份信,不觉伤心起来:“多谢姑娘为小姐做的一切,她一向无拘无束惯了,这次若不是你,不知小姐会做出什么事来!以后在白家我一定尽心尽力帮你!” 半夏本还以为得费些时日与小竹沟通,没想到流萤已为她打点好了,心里倒放松了些,站起身拉过小竹的手腕,极轻的道了声:“谢谢!” 吉时已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半夏在众人的簇拥下慢慢走出罗府,送嫁队伍已全部等在路口,毕竟是襄阳城里有名的人家嫁女儿,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罗何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宝贝千金如今长身玉立,一袭嫁衣,即将要远嫁会稽,说舍得那绝对是骗人的。 半夏深垂着脑袋,提防有人注意到她不是流萤,连双手都时刻藏在宽袖下,默默听罗何道:“到了那儿,莫使性子,莫惹麻烦,谨言慎行,昨儿说的莫要忘了” 她哪里晓得他嘱咐了流萤什么,想来无非是相夫教子的话,她只得点了头,扫过罗何与他身后众人的身影,未注意到,官府的人也在其中。 重重嫁衣步裙如花开,纤髾随风飘逸似仙去,她在小竹的搀扶下小心上了花轿,缀了层叠繁复花样的轿帘垂下,她的命运被自己牵引着,走向另一处。 ———————— 远在崤山的瑞青,此刻听流萤讲明原委,心里冒起火来,半夏这丫头竟然这般胡来,宣可乏远在京师健康,她即便去了会稽又能如何?!倒把自己困在白家!再说若要去会稽,来茂奚阁后他自会陪她去!她急什么!竟然替他人出嫁?! 想到此,他再不能好言好语:“你们怎的如此胡闹!” 流萤本就担心半夏,如今瑞青再一质问,她更是害怕做错了决定,但想来半夏所思虑的事情他未必了解,遂解释道:“她做好了十足准备的。” “你怎知她做好了准备?”瑞青反问:“她遭逢惊变,满心都在报仇上不顾其他,如何做万全的打算?” “她并没有......” “罢了,你且待在此处,凡事有我师父与云实在此,若有何需要尽管问他们便是” “那你呢?” 他哪里放心的下:“我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