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安静了一会儿。 回过神,蒋丞相看了眼季淮安,缓慢道:“自你们上次来过之后,我也一直在查这件事,只是没你这份东西详细。” 他关心的只有女儿蒋凝落水一事的真相,查的方向便限制了许多,对所谓的行善大师并不关心,而是派人盯紧了太子身边的侍卫,看能不能找到太子在当初那件事其中的痕迹。 不过,或许是太子手段太过熟练,也或许是真的和太子无关,他并没有查到直接证据,证明落水是太子所为。 直到季淮安送上了这份调查结果…… 蒋丞相眉头微皱,手指点了点茶几,眼底透出几分晦暗不明之色:“这件事,我会派人彻底弄清楚的。” “爹,我和淮安过来,主要不是为了这件事。”蒋凝咬了咬唇,清澈的目光看了看花厅周围,“我们另有正事要说,还请爹屏退左右。” “不用多说了。”蒋丞相城府何其深厚,从女儿交出纸条,就明白了蒋凝的想法,抓着纸条的手指紧了紧,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女儿,你要做什么,尽可去做,爹这辈子,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 “……”蒋凝一愣,看了眼身边的季淮安,眨了眨眼。 季淮安反应很快,起身一弯腰:“淮安谢过岳父。” “不用道谢,只望六殿下记得我之前的话。” 蒋丞相这辈子就蒋凝一个女儿,因为他官职的原因,受了委屈嫁出去。如今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她后半生能够过得好一点。 他慈爱地对蒋凝笑了笑:“去后院看看你娘吧,她听说你要来,昨夜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 蒋凝抿唇,点点头,起身告辞。 季淮安蹭地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他不想再和上回一样,留在这里听着岳父训斥了,实在太丢面子,还不如和蒋凝一起去见岳母——至今还不知道荽菜是蒋夫人特意整他的季淮安,如此天真地想着。 “行,都去吧。” 蒋凝和季淮安走了,蒋丞相沉默了一下,转头看了眼想要说什么却一直没说的儿子蒋望洲。 “望洲,你回任地去吧。” 蒋望洲严肃刻板的脸上露出狐疑之色:“爹,你前几天还说让我在京中多留几日。” “前几天是前几天。”蒋丞相上下打量了儿子一圈,带点嫌弃道,“你这个性子,就不适合在京中,赶紧销假回去吧。” 蒋望洲沉默:“纸条上写了什么?” 蒋丞相皱眉迟疑了一下,将手上的纸条递过去:“算了,你也看看好了。” 接过纸条,蒋望洲低头看起,越看,他一双眼的眸色越深沉,瞳孔里像是有一团火蓦地点燃,带着惊人的怒气。 太子他竟敢! …… 另一边,蒋凝出了花厅,看见早已在外等候的静心,正想开口问一句,季淮安却忽然招手示意她跟上。 她顿了顿,快走两步追上去:“急什么,你走慢点。” “我是替你着急。”季淮安今日出门又带上了他那本招摇的折扇,晃了晃,对于待在丞相府感到百般不自在,迫不及待道,“时间不早了,见过蒋夫人,我们早点回去。” 蒋凝也不想在蒋府多留,闻言便没有说话,迈开步子,沿着丞相府曲折的长廊,和季淮安一同去后院。 正值夏日,长廊上方爬满了绿色的长藤嫩叶,洒下一片清凉。蒋凝慢走了两步,看季淮安没往后看,寻了个机会,扭头和静心交头接耳道:“人送过去,娘她可收下了?” “收下了,夫人说早就料到您会将人送回来了。”静心悄声道,“要婢女说,夫人真的很懂主子的心。” 送回去了就好!蒋凝松了口气,也没管静心其它的话,不动声色地追上了季淮安。 季淮安早就发现了她的举动,不过也没多话,见她回来,嗤笑一声,揽过她的肩:“走吧,别再落下了。” 蒋凝一呆,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由着他就这样揽着走了一路。 长廊直通正院,两人相携到了院门口,早有等待的侍女看见,促狭地望了两人一眼,脸带笑意地开了门请他们进去:“夫人早早的就让婢女守在这里,只等大小姐过来……” 话音未落,随着院门缓缓推开,蒋凝倏忽回神,红着耳垂挣脱了季淮安的手臂,疾走两步绕过影壁,想要躲开季淮安,却在渐渐接近了正屋时,听到院子里的传来一阵哭叫声。 “夫人!你饶我们一回吧,我们再不敢多嘴了!夫人!” “好痛,呜哇哇,好痛啊!夫人,我们知错了。” “夫人,夫人,我知错了……” 交叠的求饶声传了出来,间或有响亮的耳光声。蒋凝迟疑地转过头,看着领路的侍女:这就是你说的,娘她一直在等我? 领路侍女尴尬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也不明白就她在外面等候的这点时间里,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看看。”季淮安淡定地摇着折扇,往前几步。 半响,他退回影壁后面,一脸疑惑地挑眉问蒋凝:“你陪嫁的侍女怎么在院子里挨打?” 蒋凝:“……”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同样很不理解。 这四个小侍女才刚刚送回来没一个时辰,要做坏事也来不及,她们究竟说了什么,怎会这么快就得罪了蒋夫人不说,还被拖到院子里掌嘴? 掌嘴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种带有轻蔑性的刑法。 蒋夫人为人和善,很少动用,在原主的记忆里,也只有两回罢了。一次是侍女妄想勾引蒋丞相,一次是六年前侍女妄图勾引年仅十四岁的蒋望洲,差点坏了他的身子,这才彻底惹恼了蒋夫人,被她掌嘴修理。 蒋凝迟疑了一下,最终选择相信蒋夫人,撇开头道:“先不管,我们进屋见了我娘再说。” “可是大小姐到了?” 院子里的人也发现了蒋凝一行,连忙停下手上掌嘴的动作,行了个礼,请蒋凝进屋去。 蒋凝点头,扯了扯季淮安的袖口,示意他一起走。 两人从院子里过,被打的四个小侍女眼睛一亮,看见他们像是看见了救星,捂着肿胀的脸,眼睛掉着眼泪,巴巴地从地面匍匐爬了过来:“大小姐,你救救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多话了,我们知道错了!我们……” 她们爬的极快,最前面的一个小侍女见蒋凝要走,眼底闪过一丝怨色,情急之下伸出手阻止,随着“啪嗒”一声,一个带着污渍和血色的手印就落在了蒋凝洁白无瑕的裙角上,看起来十分的显眼。 做了坏事的小侍女愣住,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眼神清明起来,猛地收回了手,一边磕头一边瑟瑟发抖地道歉。 “大小姐见谅,大小姐见谅,我不是故意的!” 蒋凝愣了愣,倒也没有大发雷霆,只是不高兴地抿紧唇,对掌嘴的姑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小侍女见她没有立刻追究,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这个啊……”姑姑掩饰地笑了笑,将事情徐徐道来。 原来静心走后,蒋夫人一直在等蒋凝过来,等到一半有些无聊,又看见被送回来的四个小侍女要哭不哭的样子,心里就有些烦躁,训斥道:“当差就有个当差的样子,苦着个脸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四个里面其中之一的小侍女像是等待了好久,终于等到有人问,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飞快地将心里的话一股脑说出来。 “夫人,婢女想留在皇子府,求求您和大小姐说一声吧,婢女听话,也不要什么名分,就想留在六殿下身边。日后发生了任何事,婢女一定站在大小姐身边,绝对不会伤害大小姐……” 另外三个互相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舍不得皇子府的富贵悠闲,以及季淮安的年轻俊美,也加入了恳求中。 “是啊,夫人,大小姐和六殿下的关系也不和睦,只要我们能够留在皇子府,一定尽心帮着大小姐。我们是大小姐的人,日后六殿下有了其它侍妾,我们一定帮着大小姐……” 长篇大论还未说完,蒋夫人已经冷笑地站了起来:“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就算是府里的侍女勾引蒋丞相,她都没有这样生气。 她唯一的女儿,嫁人后好不容易敞开了心扉,愿意忘掉太子接受六皇子。可是小夫妻之间还没出问题,这些个陪嫁的侍女已经不怀好意地盼望着六殿下厌弃了她女儿,她能够忍下这口气才怪! 然后,小侍女四人就被带出来掌嘴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