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星宫上下在寒风里吹了一整日,看着平静无波的寒潭,弟子们简直怀疑这是少卿大人锻炼他们抗冻能力的新门道。
夕阳西下,随着人群里一声惊呼,潭面金红的云霞陡然破碎,下一瞬风云突变,波澜大作。
滔山被一道金光划破,惊雷霹雳之声滚过耳畔,寒珠流沫,霰雪横飞,红衣男子自下而上提剑跃出,赤焰卷着狂风直入袖底。
他身侧结界中,少女侧身而卧,尽管满身污泥和血点,她依旧眉目舒展,双腿微微弯曲,正睡得香甜。
众人纷纷下跪:“恭迎世君!”
水落云开,晏闻遐凌空而立,环顾四周,眉梢微挑:“这是在做甚?”
“让弟子们都来看看当世无双的剑诀,道盟世君亲自示范,不容错过。”晏闻度温声微笑,目光转至他身侧,轻啧出声,“苏姑娘实在是高。”
姜荇也匆匆上前:“晏五哥哥,让我替苏姑娘疗伤吧。”
“不必,肉|体凡胎受不得纯阳剑气,我便点了她的昏穴。”晏闻遐抬手撤去结界,把苏倾河丢给慕容,“送去栖梧院。”
他转头道:“顾曲。”
“属下在!”
晏闻遐按剑行空,一字一顿缓声道:“即刻持本君印信,昭告天下:神女棠川转生景星宫,汇齐五行神器则进神格。”
顾曲闻言微怔,但还是行礼道:“是!”
众人散去后,晏闻度走近他身侧,不怀好意笑道:“头一次见你体贴人。”
晏闻遐长眉微横:“顺手罢了。”
晏闻度完全不信:“你这都取了剑了,为何没取出流月髓?当真舍不得了?”
“我若动了她,未必能全身而退。”晏闻遐眸似幽潭,轻声道,“是境界之压。”
他尚有一处细节未曾言说——纯阳之力渡入苏倾河体内竟毫无阻滞,她的过往恐怕还要好好查查。
晏闻度瞳孔骤缩:“莫非十洲还有没探到的暗党?”
晏闻遐淡淡道:“世君令出,那些藏着掖着的,也该亮出底牌了,正好借此机会把道盟好好清洗一番。”
晏闻度面露豫色:“但伪造神女这一步未免太悬着了,若是道盟不安,邪魔妖道再从中作梗,你要如何应付?”
晏闻遐垂眸抚上剑鞘,嘴角挂着淡而不厌的微笑:“见招拆招吧。”
他这般我行我素,晏闻度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些年和鬼市主走的颇近,可是瞒了我什么?”
晏闻遐微敛长眸:“生意往来而已。”
晏闻度蹙眉:“弱水鬼气与羲凰血脉抵牾,你还是少去走动,有什么事让顾曲和慕容交涉。”
晏闻遐冷笑一声,举步便欲往归鹤楼去:“他们与其说是二哥和四哥替我挑的左右禁侍,不如说是二位兄长的眼线,我若有密事,岂能会让他们出面?”
“晏闻遐!”晏闻度一步上前,用身子拦住他的去路,抬了嗓音,“你倘若再胡作非为下去,迟早要毁了道基入魔!”
月近树梢,细雪从重楼高岭上绕旋而下,仿若烟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晏闻遐望着与自己血缘不亲、容颜不似的兄长,笑得寥落又疏索。
他们总是枉顾人情,只把利害得失一一陈列在他跟前,逼他做无可回转的事,走无法回头的路,虚度这乏善可陈的冗长一生。
“入了魔,你们便会放过我吗?”
见晏闻度眼底浮现仓皇之色,他呵呵笑了一阵,按着溯冥剑,云淡风轻道:“剑我取了,神器我会寻,哪怕突破不了炎离赤火九重境,我也会不遗余力达成道盟所愿——如此,四哥可放心?”
他尚记得少时轻许的豪言,记得昔年仗剑策马、仗义行侠的快意,记得血染剑镡时,故人口中那些欲他生、欲他死的决绝词句。
冬去春又满,剑还人未还。
晏闻度怔怔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