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Chapter 13(1 / 1)上穷碧落下拥你首页

加油站的老板是个矮瘦的老头,发色和肤色都不像本地人那样浅,大概是南欧人,话多,且热情,对女士尤甚。    看见沈麟抱着蒋应然进来,立刻停了正在看的电视,从柜台奔过来:“漂亮的姑娘,你怎么了?”    “漂亮的姑娘淋了雨,生病了,我们需要一点热水,最好还要一条干毛巾……”沈麟一点也不客气,笑着接口就上。    听到他口中“漂亮的姑娘”几个字,蒋应然脸不觉微红了红。同样的五个字,前者是礼节,后者是调侃,可调侃和调情都有一个“调”字,皆是能拨动人心弦的手段。    她挣扎着要从沈麟怀里下来,却反被他牢牢扣住:“别动,一动就走光了,你衣服湿的透透的。”他仍在笑,说话的时候嘴离得很近,热气喷在她耳边,暖乎乎的。    他看那是权益之计,现在怎么能便宜了这个老头!    其实蒋应然很小就去了北美,观念开放,衣服被雨淋透一点什么的,并不怎么在乎。然而听他这么一说,还是停住了挣扎,下意识往他温暖的胸口靠了靠。    “都说别动了。再动我挠你痒了。”沈麟笑着威胁。    她缩在他怀里,真的好半天再没动一下。    矮瘦老头给他们倒来一杯姜茶,取来一条干浴巾,沈麟将她整个裹住,才放她下来。松手的那一刹那,他手臂本能往回勾了勾。大概那手臂自己习惯了被占据的满当当的感觉,这么一下松开,有些说不清楚的寥落。    她背对着他站直,浴巾披在肩上。因为脖子很长,未被衬衫领和浴巾遮住,白藕似的修长一截露在外面,上面有个红红的圆印,像一个戳。    沈麟看着那个红戳,下意识地回望了下自己的手,手腕上带着一块手表,表盘的形状正好和那个戳吻合。方才抱她的时候他手穿在她颈下,大概就是那会子落下的。她刚刚动,恐怕也是因为膈地不舒服,想调整下姿势。      靠,这特么碰瓷吧,豌豆公主型体质?沈麟腹诽着,伸手摘了自己的手表,塞进口袋里。    不过他却没心思多想这事,只因豌豆公主大人正对着老头看的电视,紧紧皱起了眉头。    此刻,电视里一个微秃的矮胖老头正对记者表达着自己的沉痛,满脸难以名状的哀伤:    “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我和Peter(Van Riel)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不开……不过他最近确实告诉我他很抑郁,他面临着无法承受、无法排遣的巨大压力。他还不停地说‘他干了一件错事,他干了一件大错事!\'这个老伙计,哎……作为一个朋友我实在太失职了,我应该更认真地对待他近期失落的情绪……”    记者:“Spencer教授,我们都知道,布市医院今天接收了几名疑似炭蛆感染的病人,有消息称,这病毒是从Van Riel教授的实验室流出来的,Van Riel教授自杀也是因为对此事的自责,作为一名与Van Riel教授齐名的分子生物学专家,您对此事怎么看?”    那老头听了这话,忽然双目圆睁,像突然听到了什么惊悚的消息,又像恍然大悟,唇上短小的两撇胡子微微颤抖,嘴里不停念叨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记者见他仿佛有点恍惚,忙提醒他:“Spencer教授,Spencer教授……”    老头醒过神来,眼角已有泪水滚落,又以双手掩面,悲痛欲绝:“Peter说的错事原来是这个……这个老伙计,这个老伙计……他确实告诉过我他在做炭蛆杆菌相关的研究,我提醒他这太危险,可他太执迷太疯狂了……”    蒋应然听到这里,已全身绷地笔直,牙关死死咬着,别过脸去,好半天,才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两个字:“骗子!”    沈麟微微一怔,这一天下来,她虽然说话冷淡,但却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这是一种深恶痛绝、欲将人挫骨扬灰的冷。    “你怎么了?”他听不懂荷兰语,尚不明所以。    蒋应然没有回答他,一抬头将刚倒好的姜茶一干二净,杯子重重摔在桌面上,仰面看向沈麟:“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大使馆了,我还有别的事!”说完,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靠,你他妈当这五粮液呢,这茶少说也有七八十度……”沈麟还在惊异她一口闷姜茶的豪情,见她只撂了一句话就往外走,忙紧赶几步:“喂喂,怎么说走就走啊,有事说出来我帮你出出主意,外面现在凄风苦雨的……”    然而才走出两步就被店主叫住:“先生,一共十二欧,您还没有付钱!”    ————————————    蒋应然沿着马路往东走,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一幕幕在脑中倒溯。已快半夜两点,风雨交加。不知是不是刚才那杯姜茶的功效,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只觉得一股熊熊烈火在腹腔燃烧。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实验室会失窃,为什么一切会发生的这么巧。    Spencer的话多巧妙,连她这种没什么情商可言的人都能判断出来,他方才的那点惺惺作态,令原本只是对Van Riel导致疫情爆发的怀疑一瞬间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杀人诛心,好狠的手段。    而Spencer此人是什么货色,她实在太过了解。若真要细数往事,该自责跳楼跳江不管跳什么的,应该是他!    她愤愤走着,步速越来越快。忽然,身后响起汽车轰轰的引擎声,一道白光紧跟着向她扫过来,她下意识地以手遮面,往路边一让。    那车却在她身前急打了弯,伴着刺耳的刹车声,不偏不倚,在她面前打横停住:“上车。”    她怔了一下,望着车窗内露出的那张脸,眨了下眼睛。    沈麟脸色很不好看:“上车,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我不去大使馆。”蒋应然凛凛看着他,没有动。    “靠,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沈麟重重捶了一下方向盘,半晌,又冷冷问:“你他妈要去哪?”    “我要去Bie。”蒋应然还是没有动,眼神坚定,雨顺着她脸颊滑下来,让她顿时有种飒飒不容侵犯的戾气,像要夤夜找人火并:“你们上午参观的地方。”她想过了,现在只有Richard能明白事态的发展,能懂她的处境,能帮她。    “去找你那个相好?”沈麟脸色一沉,忍不住啐了一口,态度更差了,语气微酸,他自己大概都没意识到。    “什么是相好?”    沈麟没有回答她,从口袋掏出一根烟,是方才在加油站买的,点上。吞吐了两口,发现还是难解烦躁,狠狠瞪了她一眼,方不耐烦吼道:“少他妈废话,上车!”    才说了别让他说第三遍,她就把他逼到了这个当口。    而关键最让人恼怒的是,任你这边鸡飞狗跳狗急跳墙,她自己都始终不改那副清淡模样。沈麟丝毫不怀疑,他此刻就是当着她面切腹自杀,她也会觉得与己无关。    蒋应然隔着雨幕与他四目相交,对峙了一会,终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麻烦你把我带到最近的火车站。”    沈麟真想直接把烟头按灭在她嘴里。    车在通往布市的高速公路上行驶着,沈麟把油门踩到了底,一路200码狂飙。最近的火车站早就经过了,蒋应然看着那个路牌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算了,反正他要去大使馆也得回布市,先回布市再说。    车在夜雨中飞驰着,车内的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一个心事重重,一个火气熊熊。    又过了一个路口,那里下去也有一个火车站。    蒋应然往路口边的蓝色路牌觑了一眼,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问:“你这车哪弄来?”    “你管我!”    蒋应然没有说话,四下打量了车一眼,又看看他,注意到他空荡荡的手腕,脸色微微一变:“你手表呢?”那块手表方才膈的她脖子有点不舒服,因此跳下地之后她特意回望了一眼,是块百达翡丽古董表,少说得值G市的一套房子。她虽然淡泊名利、生活极简,但毕竟是世家出身,市面还是见过的。    “你管我!”    “你拿它换了这辆车?”    “都说了让你别管我,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烦!”沈麟再次倒打一耙。    蒋应然别过脸去,真的不再管他。她心里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而且,她确实对他自开车追上自己以来的态度有些不快。    她真的不闻不问了,沈麟却也没来由有些失落,过了一会,见她如老僧入定,似乎打算就这么一路下去,忍不住喊道:“喂——”    “嗯?”蒋应然脸仍向着窗外,若有所思。    “那个……你舌头痛不痛?”    “嗯?”    “你他妈丧失语言功能了,我问你他妈舌头痛不痛,刚才那茶滚烫滚烫的……”    蒋应然霍然转过身来,他说前半句的时候,她还凛然一身怒气,有要发作的趋势,他后半句出来,她却忽的失了声,砸了咂嘴,好半天,才莫名小声咕囔了句,“你管我……”    女人撒娇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见到了恰当的人才能发挥出来。蒋应然自己也没意识到,她这三个字有着极为深远的意义。    “你管我”其实有好多种意思,有一种叫,“你快来管我!”    三昧真火还在头顶上噗噗烧着的沈麟当然领会不出来:“嘿——老子今儿个……”    正要发作,却听她又讷讷补了句:“还……有点疼……”    “呲——”火猝然熄灭。    “活该,让你牛逼!”沈麟没好气地将一个小瓶扔给她:“这是薄荷片,你座位旁边有瓶冰水,先镇镇痛,到了布市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