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消沉,月光打下来,整个村子荒芜而寂寥,层层叠叠堆放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行尸围的密密麻麻,垂着头在月光下格外渗人。 施虞离开也没见它们拦,阿鸾静静的坐在空旷的地面,身后靠着钱代的尸体,抱着绣儿抚着她的头发。 绣儿眼睛一睁一闭的,竟然就这么以魂魄状态睡了。 “杨柳儿弯弯……河水儿清清,我的乖乖哟,阿娘哄你睡……” 悠扬的小调在夜空中盘旋。 阿鸾恍惚回想起过去,她还是痴痴等待夫君回来的普通妇人,带着两个可爱的孩子,平静的在山村里生活。 她是大沟村最好看的姑娘,她的家也是大沟村最好的,青砖大瓦房,村子里独一份。 她有能干的夫君,他不像别家的男人,出去了几乎就没想回来,都使劲儿往城镇扒拉,最后在外边娶了娘子,家里的一切都能丢下,这个时代对男人真的太宽容了。 钱代每年都会回来一次,除了那一年,他再也没回来。 那年正赶上饥荒,她们家还算殷实,邻里来借吃的,她也从不含糊,尽量给借一些,想着互相接济着总能过去。 但是回龙山上来了一群人,十来个,衣衫褴褛,两眼冒着绿光。 饿狠了的人是最可怕的,村子里当时也就仅剩几个青壮年,都是刚成婚不久的,不满二十的小伙子。 他们全是老弱妇孺,没什么见识和胆量,不敢和人对上,只好将能拿的吃的都拿出来,希望这些人看在这点恩情的份上能够吃饱就走。 所有的孩子都被大人关在屋里,女人也不敢出门。 但人啊,饿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吃饱了之后,又什么都想做。 他们在看见这里没几个男人之后就动了邪念,当天夜里,翻进看着最气派的钱家,把阿鸾和当时才十三岁的绣儿给轮番侮辱了。 那天晚上阿鸾凄惨的叫声响彻了天空,也像今天一样圆的月亮,照的黑暗里都亮堂堂的。 绣儿被人堵着嘴,折磨的半死不活,阿鸾比她更惨,但她一直哭着求那些人,求他们放过自己的孩子。 她一直在求饶,在求人救命,整个村子全听见了,但所有人都跟睡死了一样,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她的小儿子才五岁,被吵醒了吓得直哭,他不懂这些人有多可怕,扑上来咬住一个人的大腿,不想让坏人伤害娘亲姐姐。 被咬疼了,那人气急将孩子提起来,随手扔进了院子里那口小井里卡着。 井壁上太滑了,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快速的滑下去,小手在眼前一晃,连哭声都消失了。 等天快亮了那些人就走了,她抱着已经痴痴呆呆的女儿眼泪都流干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些人显然将这儿当做了仙境,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村里的妇人几乎都被沾遍了。 但人就是很奇怪,如果自己单单受害,可能就不想活了,可如果大家都这样,反而能够活下去了。 人们学会了逆来顺受,人类的适应性总是那么强,女人们沉默,只要能保护住自己的孩子,等到男人回来,什么都不重要。 而二妞的丈夫在内的几个村中的青壮年,为了保住自己的家庭,选择了视而不见,和他们称兄道弟起来。 阿鸾私下求过他们帮她报官,但都被他们拒绝,他们将她看做洪水猛兽。 直到那天,她被一个男人看着去小酒馆买酒回来,被男人们逼着赔笑敬酒,她面无表情的任由他们吃豆腐。 等她回到家,却看见大开的房门,被人暴力劈开的锁头扔在一边。 她冲进屋,看见自己赤。裸的女儿挂在房梁上,凸出来的眼球死死的盯着她,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她疯了。 从那天开始,阿鸾开始打扮自己,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女儿死了,她将她洗的干干净净穿好衣服放在床上,就像她一直睡着一样。 她花枝招展,陪着那些男人尽情调笑,在村子里女人男人的鄙夷下毫无顾忌。 没两天,再次来找绣儿的男人发现她死了,将这事大咧咧的宣扬出去,这下就连那些男人们都看不起阿鸾了,就这么缺男人?女儿死了还在床上躺着呢,这就出来勾勾搭搭了。 紧接着阿鸾发现女儿的尸体不见了,她疯狂的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最后循着肉香出门,看着各家各户的烟囱,眼眸逐渐晦暗。 很快到了绣儿的头七,阿鸾压根没放在心上,她提着酒壶,嘴里甜甜的哄着,在男人堆里周旋。 因为饥荒,根本没有粮食酿新酒,这些酒全是老王头家多年的陈酿,阿鸾花光了家里藏起来的仅有的银子,全都买了酒。 男人们没把弱小的女人放在眼里,他们吃着喝着,一个个心满意足的倒下。 阿鸾将早早磨好的刀拿出来,一个一个的捅进了他们的心窝子,半点没手抖。 包括跟着一起喝酒倒下的二妞家相公几人,她没有一分留情。 酒里是慢性毒。药,老王头当时交给她的时候目光了然,但他也没有帮她报官,这里离县衙来去要整整两天,而且官府大概率不会管这偏远小地方的事,这种地方的县衙,捕快都没有十个人,真要能管的,得上城里去,那儿时间更久。所谓天高皇帝远,不是说说而已的。 而他还有一家子和刚两岁的小儿子,不敢赌。 七天,阿鸾把这些男人全都送下了地狱。 跟着回到家里,在绣儿吊死的地方,用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女人们在屋子里窝着,谁都没敢出门,就怕遇上豺狼一样的男人。 二妞一直没等到自己的丈夫,到了中午,她实在忍不住了,怕丈夫出事,这才包着脑袋偷偷找过来。 进门就被一屋子死人惊呆了,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紧接着是所有人的欢呼,除了死了男人的二妞几个。 她们在悲伤和喜悦过后,终于想起来找阿鸾这个女人中的败类算账。 她们冲进屋子,才发现阿鸾早就吊死了,而此时阿鸾已经死了一天一夜了。 她们以为地狱已经过去,殊不知才刚刚开始。 强大的怨气和血气唤醒了大沟村地下的养魂兽,它的苏醒带来了剧烈的阴气,直接将大沟村里的死人转化成为行尸,活人的生魂也因此被困在这儿,这个地方形成了特别的封禁。 行尸猖狂,剩下的村民毫无抵抗之力。 阿鸾的阴魂也因此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她将两个孩子保护在阴宅,从不让他们单独出去,以免受到伤害。 她开始疯狂的报复,不断地杀戮行尸,活下来的人不仅担心行尸,还要恐慌她的存在。 最终阴气引来一位道人,拼了性命将她封在阴宅且让她永不能伤人。 两个孩子怨气没那么大,没有母亲的保护很快就会被化掉,阿鸾为了孩子和自由,便和养魂兽做了誓约。 她不再是为了报复,而是作为养魂兽的鬼魂帮它杀戮。 岁月的演变下,行尸在被阿鸾追杀的过程中,渐渐形成了她是宿敌的想法,加上它们生存的本能,需要活人的血气强大己身,而大沟村就成了它们抓人的地方。因此和阿鸾多年来彼此伤害。 每到月圆之时,它们的力量是最强盛的时候,这时几乎便会全员出动了。 不过阿鸾只破掉那道人一半的封禁,另外一半就形成了如今的禁锢。 后来老王头不放心,一天夜里在村外看的时候,瞄到了已经是鬼的阿鸾和浑身黑毛的行尸,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回去就大病了一场。 奄奄一息之际,只嘱咐家人千万不要再去大沟村,有机会必定要搬离这里,跟着就撒手人寰了。 再过些年,因为大沟村太过诡异,几乎没有人再来。 而钱代,当年他回来的时候,中途在老王头酒馆歇脚,听老王头说了几句,当听到儿子闺女已经死了,大沟村现在被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占了,他是个怂包,掉了几滴没用的眼泪,竟然什么都不敢做,甚至暗暗希望大沟村就这么消失也好,他就再也不用为难了,跟着勾着脑袋灰溜溜的走了,好像从没有来过,并没有多想一点发妻,就这样多年不曾回来。 原来他早早就在外边有了家室,之所以往年还回来一趟,只是因为儿子的缘故,但到底没有什么感情,也就是心里还带着点假惺惺的愧疚罢了。 为了吸引更多人,大沟村神药的传说不胫而走,而那些离弃这里的人,为了名利荣华,亦或者打神药主意的其他人,就再次回到这里送死。 钱代也是其中之一,他患了衰症,身子一天比一天软,为了活命,才瞒着妻子儿女回来,却不想,这是一个圈套。 他当初来了大沟村就被村里的人奇怪的模样吓到了,晚上就准备离开,刚到了村口,正好就和熊人碰了一回脸,跟着就看见了阿鸾,吓得飞奔远走,到了酒馆那,遇上了吴安和高楼。 而阿鸾不能杀人,但又不甘心,于是每天都会将来村里的熊人抓起来,扒他们的皮,剁碎他们的肉,而这,就是村民们的主要吃食。 当初饥荒,他们偷偷将绣儿的遗体吃掉,如今,她让他们永远脱离不了这味道。 …… 四周零零落落的全是肢体,阿鸾站在一地鲜红里面,魂体已经十分稀薄。 她握着小瓶,将里面的一点灵抓在手心,飘到井口,“还有办法吗?” “……” “我知道了……”她低低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