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1 / 2)折花一剑首页

黄昏的时候,雪霁天青,道路上残雪斑驳。

南宫骛宿醉未消,头脑昏沉,一个人散着发敞着襟,顶着料峭的寒风,提着他的剑进了西街的坊市。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片秦楼楚馆,然后是一片满得落不下脚的市集,再拐个角,踏入了一条尽是铁器铺子的坊间窄道。

这条巷道上充满了刺鼻的硫磺和铁锈味,南宫骛随便选了一间铸剑坊进去,站在破铜烂铁和煤堆柴火之中,扬声喊:“坊主人呢?”

这家铸剑坊有偌大的一个院子,耸立着两个如高楼一般的铸剑炉,里面灰尘漫天,满目脏污。听到有人说话,便不知道从哪个杂物堆的缝隙中钻出来一个面色青黑的驼背老头。

“在的在的,客官万安。”

老坊主笑容满面迎上来,仰头一看到南宫骛面容,却是愣了愣。

此时的南宫骛身着一身青色旧布衣,面容憔悴,微卷的头发又蓬又乱,浑身都是酒气。

坊主乍一看身影,还以为这也就不过是个酒醉潦倒的江湖浪客,赤泉城的大街上满都是,等近了,却不想对上了一副锐利凛冽的琥珀色眼睛,顿时便有一股格格不入之感。

南宫骛略了寒暄,只将手上佩剑朝坊主一抛。

铸剑坊的坊主虽看着衰老,手上却有几分力气,立便抬手去接,稳稳地将剑拿在了手里。

剑是南宫骛的贴身佩剑,剑身长三尺二寸,剑鞘刻错金蟠螭纹,以青白玉为饰,粗看着不显眼,实则做工精巧,用料考究,奢侈得很低调。

坊主缓缓动作,欲拔出剑身来一观,却不防手上的力气一下落了个空,他愕然看着手上,只见自己抽出来的竟是一截断剑。

“客官这是要修剑?”坊主试探问,“以鄙坊的手艺,倒也能修,但请恕小老儿直言,即便是修好,修补过的剑也比不了从前了。”

南宫骛揉着太阳穴,道:“不修,卖,你估个价钱。”

坊主心有疑惑,又回头看手上的剑。

这剑寒光泠泠,隐隐有蓝紫色晕光,拔剑的时候,可听到若凤鸣一般的回震之声。坊主将剑翻过面来,见剑身上刻着“伶仃”两个字。

坊主脸色一变,立刻去看剑柄尾环内侧,此处一般都会有铸剑师留下的铭记。见到那几个刻字,他一双浑浊老眼霎便是一亮:“原来这就是齐鹤年所铸的伶仃剑!”

伶仃剑乃是铸剑大师齐鹤年的遗作,集成当今最顶尖的铸剑之法,盛名在外,全天下的铸剑师皆对此剑心向往之,无不盼着能一睹真容。

谁能想得到,这剑居然会出现在此处。

坊主激动得两只手将这剑翻来覆去,口中喃喃:“泰山剑脊,柳叶锋刃,窄叶剑格,比如今市面上常见的剑至少要重三倍,与古时单手剑形制十分相似。我原来听‘伶仃’这名字,还猜测这剑定是一柄轻剑,谁想居然是一柄重剑……”

宝剑配英雄,伶仃剑的主人自然也不是无名之辈。

坊主悄悄抬眼看向南宫骛,目光与方才已是截然不同——面前的年轻人,只怕便是五年前横空出世、一鸣惊人的剑鬼南宫骛了。

开铸剑坊的,做的就是江湖人的生意,当然也知道些江湖事。

剑鬼南宫骛此人据说是三年前来的赤泉城,当时还引得这城里好一番震动,一时间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他的名字,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又渐渐地没了声音,引得许多人猜测他大约已经隐退,如今看来他其实并不曾离开,只是落魄了而已。

坊主垂头看回手上的断剑,不免觉得有些唏嘘。顶尖的剑客都是嗜剑如命的,所谓剑在人在、剑折人亡,能把性命拿来当了,这样的剑客,怕是已失了剑客的志气。

昔日剑鬼的盛名还犹有余响,不过短短三年,何至于就潦倒到了这等境地。可惜了一代铸剑名匠齐鹤年,他恐怕也不会料到自己的遗作竟是托付给了这样一个人。

坊主很懂规矩,虽认出了南宫骛,但并不多问。他将剑收回了鞘中,遗憾道:“可惜这剑竟断了。”

南宫骛只觉得不耐烦,道:“出价吧。”

剑一断折,价值自然要大打折扣,坊主便道:“毕竟是齐鹤年大师的手笔,白银二百两如何?”

南宫骛心里嗤笑,当年为造这剑他花了五千两都不止,如今齐鹤年已逝,此剑又是收山之作,价格合该是越来越高才对,便是断剑也远不止这个价钱。

不过罢了,这剑能断,便已说明它不过如此,就算能修好,也再不值得他南宫骛稀罕,它现今最好的归宿就是换银子买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