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茶香飘在室内,林云桑忍不住多喝了几口。张院长看向面前娇嫩的小姑娘,笑着打趣道:“我这茶可不白喝,听完了我要讲的故事,你可得治好病人才行。” 林云桑点点头,“治病救人是我们的使命,我一定会尽全力。”张院长一笑,啧啧感叹道:“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就有不同的味道。真诚还是虚伪,像我这种老骨头棒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云桑反应慢,没等听懂张院长这句话的意思,他就已经开始讲述孙瑛的故事。 “你别看她现在痴痴傻傻,可她原来也是一个村的村花,又难得的读过大学,所以当时眼光挑剔得很。其实她当时原本打算出去工作,可她妈忽然得了重病,不能没有照顾。于是,她爸执意让她留在本村,又给她挑了个村里最好的小伙子,膀大腰圆,还是乡镇干部。最重要的是小伙子他爸村里的首富。” “只不过,在婚礼当天,出了岔子。这个村有婚闹的习俗,所以当时的伴郎伴娘们不少,个个喝的很多。于是,先回到婚房里头的她没等来自己的丈夫,却等来了一个喝醉酒,又迷了路的伴郎。” “一个小丫头哪里打得过天天干庄家活儿的汉子。所以,她就像待宰的小羊羔入了圈似的,一下子掉进了人家的虎口。等到她丈夫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村里头的风言风语最厉害,像刀子似的,能杀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首富自然不肯再要她,她自己也觉得配不上人家,于是就带着嫁妆回了娘家。” “可不料啊,农家汉子身体好,一击就中。”张院长年纪到底大了些,因此有些荤素不忌。这话听得林云桑脸色一红。 张院长却面色自然的继续说道:“于是,孙瑛很快就拖着重重的身子找到了那个犯事的伴郎家里。可人家哪里肯要,借口出去打工,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孙瑛碍于脸面,又不敢报警,一时成了笑柄。” “这时候,一个小伙子主动找到了孙家,说是愿意娶孙瑛。他倒不是图孙瑛长得好看,是因为他自己是个哑巴,而且又不能生育。其实小伙子的家里倒是不同意的,只是他自己十分乐意,于是家里也就答应了。反正自己不能生,领谁的孩子都一样。” “至于孙瑛,她大着肚子,哪里还有什么选择,早就选择了认命。于是,两个人就草草办了婚礼。”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村里头的嘴也渐渐被堵上。直到三个月之前,小伙子的妈妈,也就是孙瑛的婆婆着急打麻将,把便宜孙子扔在了家里。炕火没灭,孙子掉在了地上,活活被烧死了。赶集回来的孙瑛看见这一幕,就变成了今天的这幅样子。” “孙瑛疯了以后,她的丈夫起初还能好好照料,可后来婆婆闹得越来越厉害,非要撵走孙瑛。丈夫没办法,只好把她送到了城里来。”说到这里,张院长苦笑道:“他们只送来了人,却一分钱都没有拿来。据说是婆婆当家,丈夫做不了主。这不,昨天送来了一筐鸡蛋,就当是住院费了。” 林云桑联想起孙瑛白嫩的皮肤,是啊,只有长久的不从事田地劳作的人,才会娇养的如此之好。只是可惜,她虽然读了大学,但却依然没有学会与命运对抗。 “所以啊,有的时候,人不能只往上看,要时不时的往下看。你的上头,一个个的都光鲜富贵,可你的下头,人下人有的是,孙瑛只是万中之一罢了。”张院长感叹道。 林云桑把手里的这杯茶端起来,冲着张院长说道:“那天听韩总说张院长经常做慈善,想必孙瑛的费用也是您出的吧。我在此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张院长笑呵呵的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标榜我自己,只是想进一步启发你的思路,让你更快的治好她。” 二人就这样,在屋里又聊了许久。直到最后,林云桑把手里的一半存款都捐给了张院长所在的慈善机构,这个老头才慈眉善目的放她走了。 “多谢你了,小丫头。欢迎你随时再来。”张院长亲自把林云桑送上车说道。 林云桑捂着手里瘪了一半的钱包,忍着肉疼,做了个笑脸。哎,上天保佑,发工资前可别生病,要不连病都看不起。 “对了,小丫头。我总觉得你这一次来,好像有什么心事。看在你帮了我的面子上,我送你几句话。”张院长在车子发动之前忽然说道。 “人生短暂,不必为了不喜欢你的人,你不爱做的事浪费时间。做人嘛,最要紧的是开心。” 林云桑看着满脸褶皱的张院长,忽然觉得他有了仙风道骨般的风度。嗯,如果他没有逼着自己捐款,就更有风度了。 张院长的话对林云桑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至少在每次路过韩简办公室的时候,她心里的那一点点酸变得更少了。也是,从未开始的事,何必执着于结果呢? 从那天开始,林云桑大半时间都泡在精神病院里。她渐渐发现,其实每个精神病人都没有看上去那么恐怖。他们,多数都是被命运戏耍过的灵魂。 她对他们难得的温和,以至于很多神志不那么混沌的人都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他们会把自己仅有的几块零食分给她,也会把自己在院里捡到的好看石子当做礼物送给她。每当这种时候,林云桑的心里总是心酸大过感动。 与林云桑不同的是,白小禾严格的遵守着自己的时间规则,每天上午八点半公司打卡,九点开始到精神病院工作,中午12点准时离开,下午的时间用于处理自己的其它病人。 其实有时候,林云桑也很羡慕白小禾。她永远斗志昂扬,永远目标明确,也永远知道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而她,对未来总是不知该往哪走,反应也总比别人慢了一点。就连喜欢一个人,也是后知后觉,直到失去才忽然意识到心酸。 “云桑,昨天你没上班你不知道,刘行长来找韩总了呢。”白小禾八卦道。 林云桑手里的画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笔尖顿时裂成两半。“她,怎么来了。”林云桑故作镇定的捡起画笔,用手掰掉笔尖多余的部分。 “不知道。反正啊,整个楼层都轰动了。谁都知道现在刘行长在追咱们韩总,没想到还能追到办公室来。刘行长真是让人羡慕,喜欢的东西都拥有了,就差一个喜欢的人。追的到呢,就在一起。追不到呢,也没关系,反正自己也什么都有。”白小禾的眼里带着艳羡。 林云桑的肩膀微微紧绷,鼻尖一酸,而后问道:“那,韩总什么表现?” “韩总压根就没出门。不过,橙子哥倒是出来了,跟刘行长撒泼打趣。刘行长哪里会被他一个小痞子缠住,几句话就给他怼没词了。”白小禾显然十分支持刘行长的行为。 林云桑唔了一声,嘴角往上一撇,轻轻叹息一声。 今天,是孙瑛治疗的第十五天。林云桑和白小禾两个人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治疗方式。林云桑认为,为孙瑛读那本儿童故事书更能够对她的思绪造成影响。而白小禾则坚持认为,绘画更有助于孙瑛的恢复。 所以,孙瑛每天的时间被分成两半,一半用来听故事,另一半用来绘画。与之前的态度不同,孙瑛现在至少已经能够接受了画笔。这还要多亏张院长想出的好主意。 他在院里找了一个年岁不大的男孩,让他在孙瑛面前作画。孙瑛看见孩子,情绪果然激动,很快与他一起画了起来。 只不过,孙瑛的情绪崩塌的很快。她拿着蓝色的蜡笔,画出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图案,而后,她便哭的不能自制。 眼看着孙瑛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纸上,白小禾眼里一片茫然。“她画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哭呢?” 林云桑歪着脑袋,看向那个图案,忽然明白过来,而后悠悠说道:“火。小禾姐,她画的是火。” “火?”白小禾这几天也听林云桑讲过了孙瑛的故事,她赶紧拿起一根红色的蜡笔,换下了孙瑛手里的那根。 林云桑来不及阻拦,只得问道:“小禾姐,你要做什么?” 白小禾看了一眼林云桑说道:“她可能已经失去了色彩辨别能力,所以才用蓝色的蜡笔画出火焰的形状。如果我们让她用红色的蜡笔,应该更能触动她的情绪。” 林云桑还在发愣的时候,红色的火焰已经从孙瑛的笔下流淌出来。果然,她高喊了一声,而后把蜡笔扔的远远。“着火啦!” 这句话是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开口的孙瑛说出来的。喜色顿时呈现在白小禾的脸上,她的手紧紧摇晃着林云桑的手臂说道:“小桑!有效果了!继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