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姜淮面色惨白,右肋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潺潺地流着血。
姜峥面色阴沉:“出手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闹出来?”
姜淮声音含恨:“那人隐匿气息手段极为诡异,当我察觉到她的时候,剑锋离我咽喉就只剩下了三尺距离!”
“竟有如此诡异的手段?”
姜峥摇了摇头,轻轻叹道:“好在她实力不济,不然……”
听到这话,姜淮脸色愈发难看,当即打断道:“不!她的实力要强我一筹。”
“那为何……”
“国运反噬!”
听到这话,大殿之中顿时陷入了死寂,姐弟两人仿佛陷入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当中。
姜淮作为皇姐,同时也是军情处和飞鱼卫的创始人,尽管已经退居幕后多年,却依然是皇运、将运以及官运三种运势同时在身的存在。
不然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可能把命吊回来,甚至还进一步突破到宗师。
她说那人强于她,之所以保住性命,就是因为那歹人受到了国运反噬。
要知道,国运反噬这种事情,可不会发生到六国臣民身上。
会受到国运反噬的,要么是妖邪,要么是宗门之人。
这……
姜峥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忌惮,踌躇了一会儿才问道:“是……那个人?”
姜淮脸上带着一丝凄惨的笑意:“若是那个人,我还能活着回来?而且那个人当年几乎受到举国气运反噬,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很难再次踏上荒国的疆土。”
“这样……”
姜峥也陷入了沉思。
这歹人夜闯皇宫偷袭姜淮,显然已经做出了必杀的准备。
若是真是那个人,断然不会给姜淮生还的可能。
那么这个人是谁?
姜淮声音怨毒:“此歹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杀我,必定是为内河之事泄愤,就算不是那个人,也绝对跟那个人有关系!她虽然已经逃走,隐匿气息的手段也极强,但这么重的伤肯定逃不远!现在就全城搜捕,她跑不了的!”
姜峥却是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无奈笑道:“全城搜捕,总得师出有名吧?说什么,长公主遇刺?”
现在对外,姜淮还是闭关的状态。
若是公布这个消息,那前一段内河上的大案怎么解释?
好不容易把这烂糟的罪名推倒飞鱼卫前指挥使身上,现在出来不是落人口实么?
而且……
姜峥继续问道:“搜?去哪搜?”
姜淮咬牙说道:“镇国府!”
姜峥顿时一怒:“你是说赵定边会私藏歹人?若真是这样,当时那个人走的时候,赵定边已经跟着走了!皇姐你心中有怨,朕心中可以理解,但勿要挑拨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
他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至少现在不要!”
若是平时姜淮说这种话,他必定会勃然大怒。
但那个人给姐弟俩留下的阴影极深,不然姜淮也不可能像被踩到尾巴一样。
不仅是姜淮,就连他也是有些心中惴惴。
姜淮感受着肋间伤口处疯狂侵蚀自己躯体的神气,心中是止不住的怨气:“那你说那个人会藏在哪里?即使赵定边不藏,镇国府的其他人也会藏。若这歹人表明了身份,你说那个黑脸犟驴会藏么?还有赵昊……”
姜峥挥手打断:“这父子二人,一个憨一个只有小心机,都不经诈,朕明天试探试探他们便可。若真有异样,我再给皇姐一个交代也不迟。”
“明天!”
姜淮有些烦躁:“等明天,人怕是已经被送出京都了!你不搜捕是吧,你不搜,我搜!”
说罢,就忍着伤痛,准备离开大殿。
姜峥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去吧!想好怎么面对赵定边了么,如今的他实力今非昔比,你确定能不被他察觉?那歹人会受到国运反噬,赵定边却不会,若他真对你出手,你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么?”
听到这话,姜淮身形一顿,躯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
镇国府。
赵昊看着气息萎靡的凰禾,不由咧了咧嘴:“所以你打不过她,完全是因为国运反噬?”
凰禾身体虚弱,但依旧嘴硬:“不然因为什么?若没有这狗屁国运,我杀她如杀狗!”
赵昊笑嘻嘻地打量着她:“所以说,你是哪个宗门的?”
“哎?”
凰禾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解释道:“知道这个对你没好处!”
赵昊摊了摊手:“你对我这么不坦诚,叫我怎么敢留你?你我情分止步于此,你走吧!”
凰禾慌了:“我我我,我这情况你让我走,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是你这对我遮遮掩掩的,万一要害我了怎么办?”
赵昊也很为难,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看着我像傻白甜么?”
凰禾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像!”
赵昊咧了咧嘴角,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站起身来打开门,冲凰禾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凰禾有些为难,咬了咬牙道:“行了!我不瞒你了!我摊牌了,其实我是妖!”
话说出来,明显她自己都不信,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赵昊。
赵昊也被逗乐了,却没有拆穿,而是煞有介事地问道:“啊!还有这回事?你是洛水的亲姐姐,这么说洛水也是妖?”
凰禾硬着头皮点头:“昂!”
赵昊疑惑道:“可她从小到大都是人啊,你是不是唬我?”
“没有,她只是不敢让你看到罢了!”
“真的?”
“真的!”
“你怎么证明?”
“……”
赵昊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凰禾姐!你是什么品种的妖?”
凰禾结结巴巴,现场胡编:“我我,我是狐……”
她想了想,狐妖跟自己风格不太搭,连忙改口:“我是虎妖!”
赵昊点头:“那你把尾巴露出来给我康康!”
凰禾连连摇头:“不妥!你没听过那么一句话么?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赵昊摊手:“我只看不摸……”
凰禾:“……”
赵昊:“……”
两个人四目相对,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赵昊指了指门口:“你看你都不坦诚……”
凰禾一脸为难:“我怎么说也在帮你杀姜淮,不用这么过河拆桥吧?”
赵昊满眼疑惑:“咱们才刚刚认识,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杀姜淮了?”
“哎?你不是入股了……”
凰禾一拍脑门,响起赵昊这一段记忆已经消失了。
她不由有些懊悔,使劲儿拍了一下给赵昊贴符的那只手。
我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
赵昊摊了摊手:“凰禾姐!难得咱俩志趣相投,刚才的药物也不便宜,就当我送你了,不过我们赵家人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总不能一直藏着来历不明的朝廷钦犯……”
凰禾急得脸红脖子粗:“可我发过誓的,真不能说。”
“真不能说啊……”
赵昊有些失望,本来还想着从她这里,把关于奶奶的近况全都套出来的。
这下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于是他关上了门,坐回了床榻边。
凰禾愣了一下:“哎?你不赶我走了?”
赵昊摇头笑道:“我刚才感觉不坦诚来的,不过既然你有苦衷,我就不追问了。”
凰禾有点感动:“没想到你还是个好人。”
赵昊嘴角抽了抽:“没想到你这么会夸人。”
凰禾知道自己能留下养伤,整个人精神状态都松弛了很多,调用仅剩的真气缓缓催动拇指的戒指,只见一阵光芒闪过,地上就出现了满满几大箱金豆。
看样子,大概有二十多万金。
她豪气地挥了挥手:“姐也不白吃白住,这里是二十万金,一半送你了,另一半劳烦你帮我买点疗伤的药,我这次伤很重,恐怕要养很久。”
赵昊:“……”
他知道凰禾就是“辛巳”,当然知道她有多少钱。
但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二十万金,可是各大势力想要拿出来,都要肉疼好一阵子的数目啊!
就姜峥那个小老头,勤勤恳恳割一年韭菜,都未必能割这么多。
结果,你直接全给我了?
他咽了咽口水:“凰禾姐,钱我就不要了,你能不能把那戒指给我……”
虽说钱很多,但她这储物戒指好像更牛逼点。
毕竟他长这么大,唯一见过具备储物功能的道具,只有麟羽阁的令牌。
但那个东西实在太玄幻,简直就是麟羽阁的核心生产力。
其余的储物物品,更是一个都没见过。
即便丙级拍卖会中,都没有见过储物道具的踪影。
还真有些稀奇。
凰禾下意识缩了缩手,连连摇头:“这可不行,这是宗……这是家里的东西,若是给你我回去会被打死!”
赵昊只好悻悻点头,不过又说道:“十万金给你买疗伤药可以,剩余十万金你就收回去吧,咱们自己人不讲究这些。”
虽然他现在也很缺钱,但没必要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落个贪财的形象。
这可是一个宗师,而且星子全白的宗师。
养凰禾千日,杀姜淮一时!
区区十万金,的确不值一提。
凰禾一阵感动:“没想到你真是一个好人。”
赵昊:“……”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还要杀姜淮么?”
凰禾点头:“杀!一定要杀,若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就是这国运真的好烦啊……”
赵昊笑了笑:“这你就不用管了,安心把自己的伤养好就行,迟早会逮到机会的!找到机会前,你就住在这里别走了!”
凰禾郑重点了点头:“没想到你真是一个……”
赵昊:“打住!”
凰禾噎了一下,心想这年头,像赵昊这样的谦虚内向的小弟弟已经不多了。
越夸他,还越害羞了。
她想了想,神情凝重道:“虽说我有些隐匿气息的手段,但毕竟受了重伤,若他们查过来该怎么办?”
赵昊自信一笑:“放心!我的凤梧苑是全京都最安全的地方,给姜淮那老娘们十个胆子,她都不敢……”
话还没说完,凰禾忽然面色剧变,低声喝道:“有人来了!”
说罢,直接把所有东西都收到了戒指里。
下一刻,整个人都藏到了床底下。
赵昊愣了一下,感觉她有些太过敏感了,刚张口就听到有人敲窗。
焯!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昊吓得亡魂皆冒,小腿下意识开始发抖。
不过转念一想,要真是姜淮过来了,会那么讲礼貌地敲门?
他看向窗户,隔着窗纸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星子。
宁婉梨?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好奇,宁婉梨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打开窗子,疑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虽然镇国府守卫算不上特别森严,但想要躲过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宁婉梨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笑了笑:“中秋那天,公子告诉我镇国府西面有一棵梧桐树,从哪里跳进来可以不被人发现咱们的丑事,于是我就来了。”
赵昊:“……”
回忆了一下,那天月圆大典,在心悦茶楼门口口嗨的时候确实说过这句话。
没想到这狗婆娘竟然这么细。
当然纯属胡诌,她肯定有一些隐匿气息的手段,加上老杨刻意放水才进来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齐国那边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你得稳住,心态别崩!”
宁婉梨原本漂亮的双眸,此刻已经憔悴无比,足以见得这件事情对她的冲击有多大。
不过想想也是,她好不容易拿下了荒国的战马渠道,而且还搭上了自己这条暗线。
结果转头家被偷了。
这谁顶得住?
宁婉梨轻轻叹了一声:“多谢赵公子关心!得到消息,我们就立即准备启程返齐了,没想到一切妥当之后已是什深夜,如此告别实属唐突,还请公子见谅。”
赵昊表情有些古怪:“你,是专门来告别的?”
宁婉梨摇头:“还有一件事情!”
赵昊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心想这狗婆娘不会是自家塌房,来找自己止损的吧?
麟羽阁丙级准入令牌可不能还回去!
同情归同情,但这玩意儿是KPI加速器,可不能丢。
而且,妄语戒尺还在心头悬着呢……
宁婉梨似乎没有看出赵昊的异常,而是微微笑道:“一个月后便是赵公子婚期,虽然我与安阳公主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能看出赵公子与他情投意合。
婉梨此生注定不得良配,临行前能见证这段良缘已是幸事,只可惜不能见证两位大婚,所以便提前将礼物送来吧!”
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叠红绸。
展开一看,好像是被套。
赵昊也愣了一下:“这……”
宁婉梨摇头一笑:“十岁之前,婉梨最大的心愿就是继承李氏布行,倒有几分女红天赋。这鸳鸯被本打算出嫁那天带到新家,却不曾想皇兄突然去世,父皇膝下便只剩我一个独女。既然如此,倒不如赠予璧人,也算没有辱没了它。”
赵昊:“……”
啊这……
宁婉梨将红绸交给赵昊,便拱了拱手:“赵公子,后会有期!若还能活着的话……”
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深夜翻进镇国府,却连跳窗进屋的意思都没有。
“稍等!”
赵昊叹了一口气,转头走向书案,取出笔墨纸砚,笔走龙蛇。
不一会儿,便拈着一纸诗文回来,叠好纸张塞到宁婉梨手中:“这首诗送给你,说不定有用!”
“这……”
宁婉梨眼睛亮了一下,并没有立即拆开看究竟是什么诗,而是郑重装入怀中:“多谢赵公子赠诗!后会有期!”
赵昊点头:“后会有期!”
目送宁婉梨翻墙离开,又看了看窗台上的红绸,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气道:“希望能活下去吧!”
他境遇也曾窘困过,内河掳掠案件,让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甚至现在都感觉脑袋上都悬着一把剑。
却没想到,宁婉梨的处境比自己都要恶劣许多。
齐国皇帝为了保一个主战派上位,给纳贡派妥协良多,好不容易宁婉梨这边有了点起色,转头主战派的袁家就被灭门。
别管用的是什么隐蔽的手段,当着皇帝的面灭了一个家族,这行为何等嚣张?
主战派本来就式微,失去了袁家这个经济助力,现在只靠李氏布行?
若是被那些财阀卡了脖子,只凭李氏布行的财力,就算手上有战马渠道,又能从荒国买几匹战马?
如果这次处理不好,别说皇位了,这父女俩都会成为傀儡。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能寄希望宁婉梨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只要能撑到自己齐国那边产业赚钱,自己能暗中帮她,也能从齐国获得相应的利益。
要真的被架空权力,乃至死于非命,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都是钱闹的!
赚钱!
赵昊揉了揉脑袋,便躺床上准备睡觉了,却不曾想刚躺下,就有一具弹性十足的身体挤了过来。
他懵了:“雾草!凰禾姐,你这这这……你重伤在身也玩这么野么?”
凰禾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我重伤在身,能不能睡床啊?地板太硬了!”
赵昊嘴角抽了抽:“那你就跟我这大老爷们睡一起啊?”
凰禾疑惑:“昂!以前也跟师姐师妹睡一起啊,你的床不结实么?”
赵昊属实有点蒙,莫非这凰禾的宗门只有女人?
“啊这……可我是男的啊!”
“男的怎么了?”
“跟男的睡一起容易出事啊!”
“是这样么?我没跟男的睡一起过,没这方面的经验。”
“啊这……我也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跟男的睡一起容易出事?”
“啊这这这……”
赵昊彻底懵了,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正准备说什么,却发现凰禾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胳膊搭在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压迫着他的胸口,让他有些窒息。
这不是欺负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