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日,老郎中如约而至。
前头接待的温氏一脸茫然,这老郎中上了些年纪,报上来的名号在长安城中未曾听过,而府中又未叫郎中,温氏当下以为是个江湖骗子,就要赶出门去。
老郎中摸着山羊胡笑道:“老夫受宁王府世子所托来给裴家姑娘看咳疾,夫人莫慌。”
温氏更加疑惑了,“咳疾?婼婼什么时候患了咳疾?宁世子又从何得知?”
老郎中自不知晓其中情况,直接拿了宁暨的手牌出来,温氏这才相信,领了人进门。
屋子里裴婼正练字呢,见了郎中也是吓一跳。
这宁家世子还真给她叫了郎中?
她上辈子因痨病而死,自然对病痛百般痛恨,而刚重生那两日就已经好好查过了,她现在这身子骨好得跟什么一样,再患痨病绝无可能。
而这也恰好证实,上一世的痨病确为人为,罪魁祸首就是林光宫那两位。
“大夫,我无病的,您只管回去禀了宁世子就行。”裴婼道。
温氏一边搭腔:“是呀,还劳烦大夫替我们谢过宁世子。”
老郎中却不走,硬要亲自看过才相信,裴婼无法,伸了手让他把脉。
结果自然无碍,可老郎中还是给她开了几幅调养身体的药方,叮嘱着定要认真喝完,弄得屋内母女俩人一脸懵。
最后温氏忍不住问:“婼婼,怎么回事?”
裴婼只好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告与她,温氏听完赞了宁暨几句:“没曾想这宁家世子这般心细。”
而另一头,老郎中一一汇报了裴婼的脉象与诊断,再三保证着裴婼身子一切正常,堂上的人才渐渐松缓。
“当真无咳疾痨病?”宁暨又一次确认。
“世子这是怀疑老夫的医术不成。”上门看诊被质疑了一次,现下又来,老郎中当即有些不满。
宁暨暗暗松了口气,不是痨病便好。
“霍叔,我没有怀疑你,只是谨慎些总是好的。”
霍启以前是行走江湖的郎中,后来机缘巧合下跟了宁振戚便一直随军行走,这些年年纪大了才定居宁王府,只负责给一家老小看看小病,这外出看诊是第一回,还是给个小女娃看。
不过霍启也并未真的生气,笑道:“看来要解决终身大事还是得回长安来,这姑娘可以,世子可得抓紧些,别被人抢了去。”
霍启本只是调笑两句,没料到堂上的人竟认真思考了几瞬,而后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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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上学,裴婼见着了不想见的人。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凝成一条线,直直穿过围在林采儿身旁的几个女孩,捆在她身上。
“裴姑娘,你怎么了?”白袅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后自顾解释:“噢,那是新来的女学生,叫林采儿,是宫里季贵妃的侄女,有些名头。”
“我知道。”
这下白袅奇怪了,“你们认识?”
可不认识吗,都记到骨子里去了。
“她怎么会来这里?”裴婼问。
白袅便说:“我娘说,这林采儿就是给东宫备着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回到咱们书院来也是过个明路,在各家前正式露脸。听说前两日宫里为了她还特地办了秋宴呢。”
“我娘还说了,让我不要与之过多来往,也不要发生冲突,我们可惹不起人家。”
裴婼深吸一口气,然后不由得笑了,为了她办的秋宴啊。
怪不得上辈子这林采儿那么恨自己,敢情是自己夺了别人翘首以盼的位置了。
那头林采儿被人群包围着,喜笑晏晏,模样端庄。如白袅般知晓内情的姑娘恨不得粘到人家身上去,这可是不久后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啊,那不得赶紧讨好关系。
“林姑娘,我瞧着您这般天生丽质,就要夺了我们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号去了。”有人奉承。
林采儿含羞一笑,“姐姐你太夸张了,只是采儿不知,那长安第一美人是?”
哪有什么长安第一美人,不过是那人随口说的虚荣话,只是不免有几人下意识的往裴婼那边看去,林采儿目光一凛,也瞧见了坐在窗户旁边的人。
随即眼里暗意涌动,惊艳般说:“竟是那位姐姐。”
那日醉仙楼一遇她如今还记得真切。
自己第一日到长安来,明明姑母吩咐了太子表哥要好好带自己逛逛长安城的,但太子表哥却意兴阑珊,就与她吃饭的那么一小会还要接待什么大臣什么将军,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就这些还可以忍受,偏偏吃完了饭还遇上个容貌气质处处比她好的人,而太子表哥对她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实在让人气愤。
后来问了姑母身边好几人,竟问不出她是谁,林采儿一口气在脖颈里出不来,直到今日,才终于让她再次遇着人。
林采儿暗暗握了拳头,谁都不能妄想抢她的太子表哥。
“林姑娘,裴婼哪里及你万分,何况裴婼就一张脸可以看,什么都不懂,是万万比不上林姑娘惊才绝艳的。”
“裴姑娘?”林采儿问。
“林姑娘你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呢吧,这裴婼啊仗着自己是国公府唯一的女儿,可是嚣张霸道了,看上的胭脂就没人抢得过她,随身带着好几个护卫,看着就唬人。”
竟是国公府的嫡女么?
林采儿来长安前做过功课,自然知晓国公府的存在,也曾听闻过裴婼此人,只是不知竟是她。
说话的人极为不屑,“也不知最近吹的什么风,把人吹到咱们玉山书院来了。可我看啊,现在想学东西可太晚了,每日上课的先生都不忍去点评她画的画弹的琴,想来这老天爷还是公平,也不是人人都似林姑娘这般既貌美又聪明的。”
林采儿闻言,直捂着嘴笑,笑完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说笑了,我怎么能与裴姑娘比呢。”
“总之林姑娘你等会上课就知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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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授的是算术,不少贵女都为之头疼。可裴婼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先生讲的她居然都听得懂?
先生还在前头讲《孙子算经》上卷,底下的裴婼却已翻到了下卷。
那些诸如“鸡兔同笼”的题目她稍微看几眼就能算出答案,裴婼便一题一题算下去,越算越觉得有趣。
裴婼小的时候没有玩伴,除了跟婢女玩就是待在温氏身边,其他该学会的没学会,倒是这算账的本领耳濡目染日渐熟练。
再后来,在宫中那段时日,为了打发时间裴婼就爱挑些杂书来看,那里头也有许多这样刁钻的算术题,裴婼自己跟自己较劲,算不出来就不许自己吃晚饭,饿了好几晚后终于摸了点门道,小有所成。
只是过了那段热乎劲就忘了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