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雅细长的眉毛轻挑,目若秋波:“你要走?”顾君师没有回答。她不认为自己对他有交待的义务。澹雅灡袖一挥手,一股清逸之风拂面,便解除了志阳道人替顾君师做的遮掩法。顾君师面颊上那个近乎灼烧入骨的“狐”字显露了出来,因为她皮肤较一般人更薄透青白,美玉有瑕疵,因此更显残缺遗憾,只是奇异的是,配上她这么一副清澈至极、又冷冽之感的神态,又莫名令人不觉丑态。这难道就叫气质加成?他目光盯注在那个“狐”字上,浅笑着说:“你身上有掌门打下的锁魂咒,就这般私自离开大衍派,你便不怕死?”顾君师依旧没有回话。而澹雅只当她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所措,毕竟女人一向胆子不大,犹关生死之事更是下意识想向男人寻求依靠。“不如,你随我回去我替你解了这咒术?”他朝她笑得温文尔雅、人畜无害。一般一对不相熟的男女邀请对方“回去”,向来离不开“不怀好意”这四字的意图。半路拦道的澹雅能有什么坏心思?他也只不过就是想着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头挖不倒。曾以为杀了这个凡人可以让六绛浮生一蹶不振,但后来澹雅一看他身边围着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忽然便改变了想法。失去爱侣固然伤心,但却是一时之痛,凭六绛浮生以后的成就身边自不会缺少爱慕者,充沛的温柔与爱意,迟早会令他遗忘了这一切。所以,他认为有时候彻底的失去,还不如将他吊着让他体会一直在失去的求而不得。倘若他抢走了六绛浮生的挚爱,让他体会被人戴绿帽的感受,想必这会是一件比死还要更深切的愤怒与痛苦吧。一想到未来发生的这种场景,澹雅清隽修长的身躯便划过一阵激灵亢奋的电流,眼底晦暗交织着诡谲的期待神彩。终于顾君师开腔了:“你说,你解得开锁魂咒?”连志阳道人都束手无策的妖族咒术,他一金丹修为却自信能够解开?“你不信?若我替你解了”澹雅慢慢地试探性靠近她,月牙儿一般的双眸弯起:“你要怎么报答我?”凑近了看,澹雅这才发现,顾一的眼睛很漂亮,饱满流畅的轮廓顺下,眼尾收细偏狭长,因漆黑的睫毛较直,半覆盖下时像一对拢月寒霜收敛起的丰沛羽翼。不过她是面摊吗?好像他就从没见她笑过。看人时,平淡无波。不理人时,漠然缄默。说话时,声调平仄他忽然有一个不受控制的想法。他想看她对自己笑一下。不是冷笑、嗤笑与凉凉地扯动一下嘴角。而是自然而然的笑。顾君师见他对着自己怔然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并不信他能够解开九尾的锁魂咒,除非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法宝,再者他当初对她下黑手一事她还记忆犹新,他忘了,可她没打算既往不咎。“不必你解。”这果然的四个字,直接让澹雅面上的运筹帷幄土崩瓦解。他凝眸严肃起来,以为她这是还对六绛浮生心存侥幸:“顾一,我见到芳蕤来找你,你或许不知道,你是抢不过她的,她的父亲是十三天的天海潮一阁的阁主,她自身天赋高单灵根,从各方面而言都与浮生师弟极为相匹配。”说到这,他口吻一转,近乎怜惜的叹息一声:“而你却只是一个凡人。”“凡人”顾君师琢磨着这两个字,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有人感叹她只是一个凡人,她不与他争辩这个,只问他:“你让我跟你走,又要替我解锁魂咒,可是在向我表达你的爱慕之意?”澹雅没想到她可以将男女的一番风花雪月之事,一下变得如此朴实到无趣的地步,他的暧昧撩拨换来的不是她的小鹿乱撞,而是他心底的小鹿啪叽一下撞死在墙上。干巴巴回了一句“是吧”也不是不想玩玩欲擒故纵,主要是看到她那一双眼睛,他估计他再“纵”一下,她绝对二话不说掉头就走。“那我就配得上你?”她问。澹雅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沉吟片刻,伪虚又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我不在乎这些。”他撩起她滑在肩膀的一缕青丝:“他不适合你,可我却不同。”“你哪里不同?”“你不在乎名声,亦不在乎道侣的身份地位,你尽可以在我身边享受锦衣玉食、随心所欲”他凑近她,那张曾被十一天誉为天颜的脸,毫无瑕疵,得天独厚。他的眼内褶偏深,比之桃花眼更偏清俊秀美一些,看谁都像深情:“只要你来到我的身边。”然而顾君师面对这难以抵御的男色,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全都是谎言。利益熏心、野心勃勃、心怀鬼胎这才是他。不过,他一面鄙夷不屑、一面又舍得下面子来勾引,到底是有什么打算?这时一道清炙白光疾然射来,周边的静谧的空气一下仿佛炸开了,濛光星弛般从两人的鼻尖中间穿插而过,惊起狂风落叶,寒意拂面如刮如舐。澹雅则惊步速退开几步,避其险势。方才的惊险寒芒几乎都倾注在了他的这方,就像跟他之间什么深仇大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