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这有什么好羞赧的?市井人家,升斗小民,能读会写的男儿尚且不多,何况她不过是个女子?
“嗯,”她到底还是低了头,手里一本书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那,那云公子,我不替你收拾了?”
云峤笑着将她手上的书接过来,随意往旁边一扔:“逗你呢,书不过用来解闷的东西,放那么整齐做什么。”
好像……也不是这么个道理,家里收拾齐整一些,每天看着心情也好很多吧?
霍满月欲言又止。
云峤却已经拿起竹筷开始吃饭。
“云公子,”满月想了想:“方才我跟陈伯商讨了一下,陈伯说按每日十文钱的规格准备饭食,又不知道云公子爱吃什么,所以让我来问问。”
云峤夹起一枚白嫩鱼圆,放在唇边轻轻一咬。
咽下去之后才看向霍满月。
“满月姑娘做的菜,我都爱吃。”
霍满月脸色一整:“云公子又逗我呢?”
“姑娘觉得,我是在逗你?”
霍满月语塞。
“那……那我以后做了什么公子不喜欢的,可不许再说嘴。”她憋着气发狠。
见小姑娘脸蛋通红,眸子里水汪汪快哭出来的样子,云峤笑了半晌,才将目光转回去,叹息一声。
“君子知进退明得失,更重要的是审时度势,我这样的境况,哪还有资格挑三拣四,不过随遇而安罢了。”
美人一忧郁,杀伤力果然不是一般大。
霍满月顿时连话都说不通顺了,结结巴巴道:“怎么会……云公子这样刻苦读书,将来一定能考取功名,当上大官,到时候,就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满月姑娘不知道吗?”云峤微笑着,眼神却更落寞了:“大齐律令,肢体残缺,或面目损毁者,不得入朝为官。”
他眼神扫过屋内那堆书,又重复了一遍。
“如今看书,不过解闷罢了。”
“啊?”霍满月倒是真不知道本朝有这条律令。
她不由自主将目光移向云峤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说来奇怪,这道疤一直在他脸上,但无论是蹙着眉叹息,还是温温柔柔笑着说话的时候,会令人完全忽略这道丑陋的疤痕,仿佛眼中只看得到他的存在。
但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道疤上,那道疤便变得更加刺眼起来。
仿佛无暇白璧上一道不能忽视的裂痕。
见霍满月看向自己,云峤一低眉:“是不是很丑?”
“不,不丑!”满月连忙摇手,鬼使神差般地,又加了一句话:“云公子是满月见过最好看的人。”
云峤又笑了起来。
霍满月只觉得整张脸都在发烧,连忙转过身。
“公子快吃饭吧,等下饭菜都凉了。”
看了看摆满一地的书卷,忍不住又道:“这些书一直堆在地上也不是办法,过几日我去棠梨村,砍些竹子替公子做个书架吧?”
“怎么好意思麻烦满月姑娘?”云峤手中筷子一顿:“何况我也没钱。”
“不麻烦不麻烦,”满月露出两个甜梨涡:“满月家里也穷,家里好多椅子凳子都是我看着木匠怎么打,自己学着做出来的。”
生怕云峤不接受一般:“虽然不好看,可是很结实的!”
云峤道:“满月姑娘真厉害。”
霍满月喜滋滋地一转头,目光突然一顿。
云峤顺着她目光望过去,就看见角落丢着的那盆百合。
“喜欢这花?”
霍满月哪好意思说这盆花就是自己卖出去的,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可不就是么,之前霍初七回来说的时候她还有些怀疑,但此刻一看,种着百合的陶盆都是自己亲手从陶器店买来的,特意选了造型古朴的款式,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突然想起那位贵人小姐买花时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了一些猜想。
“百合不能放在房间里的,”满月有些可惜这株漂亮的花:“放角落里晒不到太阳,花苞开不了,而且这花香气太浓烈,会影响人安眠。”
这盆花一看便没被人好好对待,枝叶都干枯了许多,顶端已经开放的两朵花也有些打蔫。
“我不会养花,满月姑娘若喜欢,拿去便是。”
霍满月心头一跳,连忙摆手拒绝:“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