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握着簪子出神。
“一看这簪子我便想起来了,”掌柜的呵呵笑道:“当时是位老哥来订的东西,说为家中长女及笄所做,特意要求做成满月的形状,说长女便叫这个名字,我听说姑娘家还未定亲,便建议做了几枝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也显得没那么单调,你看——”
他指点着满月将簪子翻过来,簪身不显眼处,刻了两个小小的篆体“满月”:“这上面还有名字呢!”
满月低头将盒子收好了:“簪子很好,掌柜的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掌柜道:“难道你便是那位满月姑娘?那定簪子的老哥是?”
“是我爹。”
“那今日岂不就是姑娘的千秋,”做生意的都是人精,掌柜的立刻虚虚作了一揖:“恭喜恭喜,只不知令尊今日怎么没亲自来取,还要劳姑娘大驾……”
满月道:“我爹去世了。”
掌柜的笑容顿时尴尬下来。
满月也不多言,朝他微微一福,径直出门去了。
虽是及笄礼,但父亲刚去世没多久,自然不能大操大办,满月只做了一桌素宴,请了几名经常一起的卖花姐妹,明香的母亲作赞,替她将一头黑鸦鸦的青丝打散了,绾了个时下少女常用的单螺髻,才将那支圆月簪插上去。
“好了,从此便是大姑娘了,”明香上前拉着她手:“你爹若九泉之下看见,想必也是欣慰的。”
满月屈膝谢过明香母亲,又招呼几个姐妹上桌吃菜,虽不能尽情热闹,众人还是恭贺一番,送了些珠花手帕之类的小礼物,宴客完毕,才陆陆续续告辞散去了。
又过几日,下了一场小雨,天气一层层凉下来,眼见着夏日最热的一段时节便过去了。
棠梨村后山的菌菇已经是差不多最后一茬,这天满月去进花时,便多带了个篮子,去山上松林竹林里仔仔细细寻摸了一遍,将村民们遗漏下的菌子全捡回了家。
刚采下的菌子不能久放,隔了夜便得生蛆长虫,满月留了些新鲜的晚上炒来作菜,剩下的用针线穿成一串挂在檐下风干,风干菌子有一种特殊的香味,用来炖鸡或者煮熟后加清酱麻油拌食,都是极好的。
正忙碌着,突然外面院子门被敲得砰砰直响。
满月放下手头的菌菇出去,就听见门口一个尖利的妇人声音唱道:“我苦命的侄女儿哦……”
她心头疑惑,过去将门开了个小缝,隔着问:“这位大娘,您找谁?”
她一露脸,门外包着蓝布头巾的妇人眼前便是一亮。
“满月,你就是满月吧?”
她一口便叫出了满月的名字:“……越大越标致了,这都及笄了吧?你小时我还抱过你呢!”
见满月还是疑惑,她嗐声叹气:“一走便是五年,连亲戚们都不认得了,我是你二婶子啊!”
满月眯着眼想了半天,终于有了点印象。
“二婶子?”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一家人一直住在隔壁桧县下属的江梁村,离这里只一个昼夜的路程,自从她娘去世之后,霍老爹才带着两个女儿搬到了桐县,至今已经有五年,这五年来,他们从未回去过一次,老家的亲戚也从没登过门,竟是断了联系的意思,对面前这位二婶子,更是只有一点稀薄的印象,只依稀记得姓周,想必当初也是没什么来往的。
见她终于认出自己,周氏有些不满:“怎么的,大老远来这里,你竟连门都不让二婶子进不成?难不成家里没了长辈,心里便没个成算了?”
满月无奈,只得开了门让她进来。
“不是二婶子说你,你爹没了,怎么也不托人回老家捎个信?”周氏一进门便四处打量,一双吊梢眼骨碌碌直转,倒像进了米缸的耗子:“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是不,怎么不出来给长辈见礼?”
满月见她这模样,心头已经有些不满:“我妹妹身子弱,前些日子伤心过度,现在还躺在床上呢,没法给二婶子见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