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城,西郊。
深夜严冬,山间枯林,寒风刺骨,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快步朝前走着,他左手断臂,右手提了个孩子,胸口汩汩血液流淌,浑身上下遍是血迹。
这人正是傅云天,而他手里提着的孩子是应乾。
此前用阡陌剑引开岑易后,傅云天找到应乾,而后带着应乾一路逃出城西,来到了这里。
这一路,傅云天封了左肩几处穴道,左手断臂处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可被裂创刺中的胸口却在不停的流着血液。
裂创,十大奇剑中的极凶之剑,被其刺中的伤口血流不止无法痊愈。
蓬的一声,傅云天不再走了,他在山林间的一块大石前跪下,喘着气,放下了手里的应乾,单臂支着身体,转过身背靠着大石坐下。
“啊额…呵呵呵呵…呜…呜…”
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傅云天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是哭了。
半百老者的哭声透着垂死的哀然,黑夜中,应乾只能看到傅云天身影的大致轮廓,他静静地站在傅云天的身侧,一句话也没有说。
哭了片刻,傅云天声音止住了,他右手摸到腰侧,将阡陌剑的剑鞘解下,递给了应乾。
“拿着…”
应乾抬手接过,仍是没做声。
“那本《玄音剑谱》还在你身上么?”
应乾伸手入怀,将《玄音剑谱》的小册拿了出来。
“扔了吧,那是假的,我胡乱画的。”
应乾愣住了,傅云天探手取过应乾拿着的那本《玄心剑谱》,随手将书抛向远处。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做?”
应乾没出声。
“你的确资质奇佳,悟性超凡,是举世难觅的学剑天才,但同时,你身上有着天才容易滋生的毛病,傲。
我虽不知道你的过去,但与你相处的时日,我能感受到你心中压抑的狂气,而我拿假的剑谱骗你,说你悟性差,打击你,是为了消磨你的锐气,我想让你放平心态后再踏入剑道。
只是直到现在你都没有丝毫的改变,我至今仍然能感受到你身上隐约流露出的狂气。
我想,你心中该是有所郁结,怀揣着什么大的目标或是目的。”
傅云天说到最后,叹了口气:“能和我说一说吗?”
黑色的夜空无星无月,山林中凄冷寂静。
应乾沉吟片刻,开口时,话音冰凉。
“我的娘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叫夸父逐日。
夸父追逐太阳,追到太阳落下的地方,他口渴,喝光了黄河、渭河之水,还不足,又去喝大泽之水,可去大泽的路上,夸父渴死了。
如若把人比作夸父,那么我想,人梦寐以求的生活、那些梦想便是太阳。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渴望我的母亲能和我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不算是太大的目标,但后来我逐渐明白,我的渴望不过是痴想,弱小的夸父永远不可能追得上强大的太阳。
既如此,我便要用武道成为这世间的至强,到那时,所有的人都将成为仰望我的夸父,而我将凌驾世人之上,过着他们梦想的生活,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太阳!”
枯林中静悄悄的,过了好半晌,起风了,越来越大。
傅云天沉然良久,最终缓缓开口,言语中带着质疑:“你…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成为那样的人?”
“因为我想!”
坚定无比的童稚之声,转瞬给出的答复,应乾昂首看向傅云天,瘦小的身形透出无匹的狂气。
傅云天呼吸为之一滞,默然片刻,忽而笑了起来,笑得疯癫,笑得感叹。
“很好,不错,你这本能的回答,兴许是最好的答案,现在再想一想,兴许…是我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