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河的事在梁昭心里存了个心思。 这年算是平平安安过去了,梁昭身体不大好,不到子时,就有些困倦了,眯着眼睛一下下打瞌睡,懒懒散散的,比之平时的稳重冷静,忽然有了些小姑娘活泼肆意的意味。 老太太见状,一时间疼爱孩子的心思出来了,认真轻声细语哄了三几句,让她去休息。 梁昭也不矫情执意要跟着守夜,由梁秧扶着梳洗后自回了房间。 其余人精神还好,除了小孩子早早睡下,大家还是遵循传统守夜。 寅时才回了屋子眯了个囫囵觉。 没想到大年初中一早,就出了一件事。 梁家院子的大门被拍的咔咔作响,陈氏才刚起没一刻钟,正在灶间准备早饭,火才烧起,正纳闷谁一大早敲门。 “来了来了。”嘴里一边应道,一边向外面走, 拉开门栓开了个门缝一看。 见到来人,陈氏有一瞬间惊讶,脱口而出,“阿九?你怎的过来了,快进来!” 阿九因为经常为梁昭两边来回跑腿,梁家人都认识。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性子很是机灵。 阿九道了声新年好,便赶紧说有急事要禀告主子,问了梁昭起了没。 陈氏见阿九面有焦急之色,说话语速也快,不好耽搁,连忙叫来晚秋,让她去看看姑奶奶醒了没。 晚秋急急过去。 不大一会儿,梁昭穿着素袍,跨步远远走来。 因是在自家,着实没那么讲究,梁昭头发只用跟簪子松松束着,穿着新做的衣服,天生有些冷谈的念想在寒风中却有些坚韧可信的感觉。 初夏跟在后面要给她披上大氅。 听不清楚梁昭说了什么,只见她低头嘴巴张合说了几句,又做了个制止的动作,身边的小丫头这才拿着氅衣退下了。 陈氏做事自来妥帖,早就捡了炭将火盆烧着起来。待梁昭进屋,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 寒冬腊月的,刮着风,大清早冷的人直打颤。 阿九跺了跺脚,弯腰行了一礼,才匆匆对着梁昭说道:“主子出事了!” “嗯?”梁昭一如既往的冷静,神情并不很慌张。 “县城沦陷了!”阿九低低出声。 梁昭刚去握茶杯的手一顿,阿九便接着道:“应该是昨天夜里有的动作,我们在城外有几个眼线,今日一早来报,说情况不妙,小的们也不敢耽搁就赶紧过来了。” 梁昭皱起了眉,“具体情况呢?” “城外严防了起来,有百来个士兵围守,城门关闭已经不能进人,门口墙上张贴了一张告示,上头写着,王县令因沟通外匪已经浮法,其余一干同党暂时收押监牢,三日后一并斩首!” 勾结乱匪的罪名…… 且王县令不是之前就已经死了? 梁昭心下琢磨,脑子转的飞快。 除非是朝廷的人,不然不会用勾结乱匪这种罪名。 不可能。 梁昭摇摇头立即把这个猜测否决了。先不提朝廷现在还有没有余力来管一个偏远县城的事,只说就是真的拿人,也远不用选在这样特殊的日子,以一种如此暴力的手段,直接封城。 这说不通。 “可有屠杀?”过了半刻钟,梁昭问。 阿九摇摇头,“据说衙门里死了不少人,出事后平头百姓大概都缩进了屋子,还没传出胡乱屠杀的事。” 梁昭听了后更加确定这事恐怕跟朝廷无关…… 不对!错了!正这会儿,梁昭突然心思一闪。 她怎么忘了,朝廷内部其实早已分崩离析,部下官员心思叵测暗地里各为其主。坤州太守异心早生,未必不能打着朝廷的名义大行其事! 假设王县令旧冬因为某些事私下去了长兴县却因为意外被行刺,赶回大堰县的途中就不治身亡,但其下属为了某些原因隐瞒了县令死亡的消息。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梁昭不得而知,只知道,有可能是因为这些事,引发了上面的注意。 梁昭眯了眯眼,问:“那些兵穿的都是什么样的衣服?” 梁昭之前了解过,每个地方士兵的盔甲和服装都会有些许不同。 那些人到底是作为朝廷兵起了反心阳奉阴违有阴谋,还是压根就是被人冒充的? “坤州规制的衣裳铠甲,表面上看上去就是朝廷军。”阿九回答。 梁昭习惯于走一步看三步,缜密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容不得她不多想。 其实事情爆发出来后,梁昭反而比先前冷静下来。 一个未知的□□总比一件明了的事件来的更可怕。 好在,只是有不明军队占据县城这事比之前各种猜测好上许多。一开始最担心就是大堰县同长兴县一样,陷落,遭到大规模屠杀,那样他们附近的这样村镇,恐怕也未必能明哲保身。 现在的状况已然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事不管是朝廷某些势力的别有用心之作还是真的乱匪又或者是异性王参杂在内,总归,现在的大堰县已经成了一块明晃晃的靶子,或者说导火线。 这会儿大家早都收拾妥帖起了床,毕竟是大年初一的好日子。 知道营地那边的阿九一大早过来敲门,梁老汉和老太太有些担心,把陈氏叫到一边问了几句。 陈氏只摇了摇头说并不清楚。 “好了别乱猜了,你们姑奶奶还能让你们担心不成。”梁老汉挥了挥手,让他们别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蹲在一处。 当然这话完全是安全小辈,事实上他自己也担心不已,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 “大妮二妮你俩去摆饭,多添一双碗筷,留阿九在家吃,外面冷的很,他一大早空着肚子过来,不能再让他吃一肚子冷风回去。” “欸,晓得的。”晚秋初夏俩麻利地去了。 她们虽叫梁昭改了个斯文秀气的新名字,但在家里,除了梁昭,大家还是叫她们原本的名字。毕竟已经习惯了,并且朗朗上口。 大年初一,梁家早上吃的是蒸锅里蒸出来的芋头圆子,皮薄馅多,再有一大罐老母鸡汤,是昨晚上就小火炖上的,现在正好,掀开盖子香气扑面而来,浇上一汤勺鲜弄的鸡汤进碗里,配着芋头圆吃味道别提多好。这是咸口的,另一口锅子上还炖着鸡蛋蜜枣桂圆汤,香气都是甜丝丝的。 桂圆蜜枣这些还是上次余远山遣小厮过来认门,带来的礼盒里面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精贵,现下更是不好买,老太太瞧着,不过年不过节的自然舍不得拿出来糟蹋。所以一直仔细放着,今日才拿出一些来煮。 “秧儿你叫你姑奶奶吃饭。”老太太拍拍小女儿。 梁秧即刻迈脚去了偏堂。 他们已经说完了话,梁昭正在吩咐一些事,梁秧就在那探了个脑袋瞄了瞄。 梁昭看见了冲她招招手,梁秧下意识扯了扯今日新上身的新衣服,才进来了。 “怎的了?” 梁秧:“奶奶让我叫姑奶奶去吃饭,还有阿九。” “嗯,去吧。”一边回答起身,“阿九哥一同来。” 到了正厅,梁昭就不说公事了,梁老汉开口问了一句是不是遇到问题,梁昭说小事,不必紧张。 大伙又看了看阿九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吃饭也吃得香,的确不像是出了什么急事的模样,这才放心了,很快,热热闹闹吃起饭来。 下午,梁昭带着梁山梁武两兄弟去了营地那边一趟。 首先是见了负责收集消息的几人。 城外大现在批人把守,连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当然也不里面让出城。 江连道:“中午城内有一人欲强行出城,被守门军官斩杀城墙之下,血喷了一地,这便把大多数人吓傻了,再不敢反抗。” 江连十九岁,原先也是个流民,不过不是梁武招回来的那些,说来也是巧合,是一次出门,这家伙碰瓷在梁昭的车下,放赖说梁昭伤了自己,恶声恶气非要讨一块饼子。 梁昭当时只觉好笑,起了一分心思与他说话,后才得知他冒着被人打的危险讨要一口吃的只是为了年幼快饿死的胞弟。 那时梁昭见他说话行事亦有些可取之处,动了心思,便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走。 彼时江连只努了努嘴,朗声言道自己还有一六岁的幼弟,可否一同。 梁昭只淡淡回了两个字“无妨”。 如此,江连就认了下梁昭做主子。 “才占了城,不杀又不抢只立刻封了城,太古怪了。”江连对着梁昭道。 梁昭却是漫不经心道:“每一件事自是有每件事成立的理由,你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不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封城……”她轻轻嗤了一声,“如果是为了抓一个人,或者是搜寻一样东西呢。”这便不奇怪了吧。 她声音太小,后面一句话大家都没太听清楚,梁山梁武,和江连以及另一个叫王锋的,四人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大多时候也是不清楚梁昭在想什么的,遂没有多在乎,只听吩咐做事就行。 营地这边规定初三就要集合,这种时候,梁昭没有的多余闲心体谅或放纵他们。 一整个营地八十多人目前分为两小队,已经有了部队初始的规模。 过完年,梁昭让他们迅速进入了平时训练的状态。 大堰县城门口贴了告示还在,说的是初四处决以王县令为首的那些贼人。 是以一大清早,梁昭就让梁武驾车过来。 他们的牛车隐在一片树荫之下,梁昭从架了棚子的车里钻出来,打算上前去了看看。 外围有很多人,大多都是衣衫褴褛,面色不佳,这并不奇怪,自从坤州流民渐多了之后,城门外围就搭建起许多茅草房子,是那些流民的栖身之地。 之前县城内驱赶流民不让进,对于这些任务比外围搭房歇脚这种事,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恐真的赶尽杀绝要惹出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