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德帝大步走进,直奔皇后,在她礼才行了个开头时便稳稳将她托起来。 煊德帝身上还着着明黄色朝服,看来是一下朝都没回养心殿换衣裳就来了凤栖宫,不过此时这帝后朝服衣冠并肩而立的隆重样子,金碧辉煌伉俪情深。 一众嫔妃又纷纷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看来煊德帝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十分看重,否则也不会消息刚传出来就跟后宫众人上演这出警醒的戏码。 “平身。”煊德帝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 众嫔妃又纷纷起身站定,煊德帝目光将在场的嫔妃大致扫了一遍,但是沈清韵明显的感觉到煊德帝的眼风及时的在离自己三米处停下,完全都不往自己身上扫。 心里暗自撇了撇嘴,在心中的小本本上除了恶趣味和爱嘲讽人又多了小心眼记仇。 “后宫久不逢喜事,皇后和珍贵姬能同时有孕实乃祥瑞之兆,朕心甚悦。待两位爱妃平安产子,朕定要大赦天下,大封六宫。”煊德帝继续不疾不徐的开口,给了嫔妃们一个好大的甜枣。 大家脸上似乎都隐隐洋出喜悦,沈清韵不为所动的挑眉,接下来可还有巴掌要吃呢。 果然,煊德帝继续开口,“皇后孕中不宜操劳多思,由慧贤妃协理六宫事宜。” 咦?还是甜枣。 不过也是一举两得,要说现在危机感最强的就是慧贤妃了,手能够到皇后和珍贵姬的也就只有慧贤妃。给她协理六宫的大权,她为了维持慧贤的姿态,为了不让自己担上罪责,非但不能去害两人,还得竭尽全力的保。 慧贤妃跪下接旨叩谢圣恩,声音不卑不亢无喜无怒,沈清韵暗暗敬佩了一番慧贤妃,继续默默等巴掌。 果然,煊德帝又开口了,“爱妃初次执掌后宫事宜,难以周全的地方,朕也会帮衬着的。” 这下沈清韵有些惊讶了,煊德帝这话的意思是自己也要插手后宫了,就算煊德帝看重这个孩子,做到这样违背祖宗家法的地步也未免太过了。 不过这会子可没人敢冒死上谏,朝廷里那么多言官又不是吃白饭的,再不济最上头还有个皇太后呢,这种事轮不到她们操心。 要紧的事说完气氛也缓和起来,大略提了提回宫的事宜,煊德帝又挨个儿单独和皇后,慧贤妃,珍贵姬说了些慰问关怀的话,今日最得宠的怡贵嫔也说上了一两句,品阶再末的就轮不着了。 说着说着皇后却突然提起,“才解了禁足的宋良娣和沈才人呢?” 沈清韵正眸光没有一丝焦距的散在脚尖地毯的花纹上,一看就是神游天际去了。夏徽忙偷偷戳了她一下,沈清韵回过神看见宋诗茜正起来,当即就明白了夏徽为什么戳她,也跟着就站起来上前跪下。 这会子满屋的宫嫔又凝了神提起身子,要看看煊德帝对这位时隔一月未见的旧情人儿的态度。 谁知煊德帝只是轻轻唔了一声,眼光都不往下头的人身上扫上分毫,只柔情的看着皇后,“朕前朝还有些冗杂事务,晚些午膳时再来看皇后。” 嫔妃们放心的松了口气。 皇后莞尔一笑,贤惠的伸手替煊德帝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裳,“臣妾恭送皇上。” 煊德帝大步走出,妃嫔们又起身恭送。沈清韵垂着头跪在地上,只看见黑色缎面的长靴和翩飞的明黄色衣角飞快的略过。 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煊德帝走后,大约皇后看着这满屋子各怀心思的女人也十分眼烦,没说两句话就把她们打发走了。 沈清韵和夏徽一同往宫里走,不多时有个宫女追上来,是皇后身边的春暖。 “皇后娘娘新得了罐上好的碧螺春,请请小主移步凤栖宫品茶。” 沈清韵狐疑的和夏徽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但就算是不想淌什么浑水,眼下也由不得她去或是不去。夏徽上前福身,微笑道:“请春暖姐姐带路。” 这回却既不是去正殿也不是去内室,被春暖带着到了一处外植竹林又是绿竹制成的雅轩,扁上的字似是临的白生的书法,上书竹轩,字体大成,还依稀带着点娟秀。 春暖看沈清韵一直望着那牌匾,开口道:“这匾上的字是皇后娘娘亲自写的。”神情语气里都带着丝骄傲和炫耀。 沈清韵没入宫前就听闻过皇后当年也是有不栉进士称号名满京城的才女,诗词书画上都有着极高的造诣。 笑着冲春暖道:“皇后娘娘真是德才兼备内外兼修。” 春暖方领着沈清韵两人进去。 皇后已换了常服,正端着茶盏闭目闻香,茶盏里腾出的氤氲水汽将皇后的面容笼罩得柔和几分,不似往日端严。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沈清韵行礼。 皇后听沈清韵来了睁开眼,“坐吧。” 沈清韵走向皇后身侧的椅子上坐下,立即便有宫女端了茶盏上来,瓷白碧绿,春染杯底,碧满晶宫,片片嫩茶犹如雀舌,白气裹着清香扑面而来,浅尝一口果然清新甜爽。 “本宫一贯觉得屋子里的脂香粉气会坏了茶香,从来品茶都是来这竹轩书房,竹香、墨香、茶香。” 沈清韵笑着回应,“嫔妾虽然不通茶道,但也觉得娘娘这儿的茶格外清香。” “茶本没什么道,是品茶人的道罢了。”皇后淡淡开口,目光空空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嫔妾受教了。”沈清韵放下茶盏起身行礼。 皇后见她这样回了神笑道:“本宫不过邀你过来一同品个茶,做什么这样多礼。” 沈清韵有些羞怯的坐下,目光略过案前挂着的“宁静致远”四个大字,与门匾上的九分相似,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主动找话说起来,“嫔妾瞧着娘娘书房里的字比外头牌匾上的更多了几分大气浑然。” 听了沈清韵的话皇后的目光在那四个大字上停了好一会儿,“门匾上的字,是本宫初来行宫之时写的,那时候才还是二八芳华,刚入王府,以福晋的身份第一次来这行宫。先帝爷夸本宫字写得好,让本宫在这匾上题字。” 皇后回忆往事,面上带着恬淡的微笑,想来那与她是一段最好的时光吧。 “这宁静致远四字,是本宫前些年写的,已懂了些道理……” 沈清韵看皇后悲春伤秋的样子心中暗暗后悔,今儿这嘴真是提什么错什么。 又想站起来请罪却先一步被皇后按下,“孕中多思,本宫不过随口说说。” 沈清韵心惊肉跳的默默抿茶,不敢再开口找话。 约莫半晌功夫,茶盏已尽,皇后才又开口,“这茶你喜欢喝吗?” 沈清韵点头,“娘娘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皇后听了微微点头,起身亲自从格子拿了个白瓷罐子来,“你既然喜欢,本宫就送你了。” 沈清韵受宠若惊的站起来就要行礼,皇后忙笑着说:“你且收着就是,别再拘什么礼数。” 沈清韵低眉顺眼的称是,心中暗道,您可以说了不拘是一回事,我主动不做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就不留你了。” “嫔妾告退。”沈清韵懂事的跪安,春暖又上前引沈清韵离开。 “娘娘就算有心抬举沈氏也不用将那好容易得来的碧螺春送了给她。”沈清韵走后,念慈坐在绣凳上给皇后捏着因有孕水肿酸胀的小腿说到。 “再喜欢也不过是些个身外物,况且本宫觉得这茶适合她。” 碧螺春又称“心血茶”。 全部用嫩芽制成,二三两的碧螺春干茶就要有六七万个“一旗一枪”,茶芽之细嫩可见一斑。每年清明时日采摘,仅采那初展的一芽一叶,形如雀舌。又还要经过数番精挑细捡严苛筛选,并一定要采摘当日炒制。火候精细的用手炒制至干茶条索紧结,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真真是要费尽一番心血才能凝成的心血茶。 行宫林园不似皇宫恢弘大气,尽是江南秀丽精巧之妙,叠石疏泉不数旬,水芝开出似车轮。石幢一尺桃花雨,便有红鱼跳绿萍。夏日里树木葱定,繁花盛锦,玲珑的亭台楼阁在丛中回环旖旎明灭可见。 夏日不过早上,日头就已经开始毒辣起来,沈清韵将身子大半倚在夏徽身上散漫的走着,煊德帝今日的举动她已经十分想不明白了,皇后这一番品茶更是让她云里雾里。 说到底就算她此时位分再低,身后都是有沈家的,况且皇后应该清楚自己绝不是那种好轻易拿捏的,此时拉拢她长远上讲弊大于利。可若不是拉拢她,今日之举的意义又在什么。孕期固宠?显然是用自己宫里的奴才更稳妥些,无论如何也用不着来抬举她。结成联盟?她此时的身份可没有这个资格,实在是想不通想不通。 其实也不怪沈清韵想不通,她所想的都是考虑未来的步步为营长足之计,可皇后想的是置之死地绝境一搏。 一路想的出神,冷不防突然一个紫色的团子扑在了她的腿上。定眼一看,一个四五岁的奶娃娃,小小的一个团子,肉嘟嘟的小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一看就喜欢的紧。 奶娃娃冲沈清韵忽闪忽闪水灵的大眼睛,甜甜的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奶声奶气的喊到,“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