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秋的声音低润,缓缓地张了口,问她:“怎么了?” “就。”初雪吸了吸鼻子,酝酿着话,嗓音哑哑的:“公司的姐姐完不成任务,然后让我写,我一生气就辞职不干了。” 天似乎比初雪刚出公司暗了许多,路边的灯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连成一片。初雪走到人少的一边才停了下来,低着头将额头贴在便利店的玻璃上。 小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地将情绪推给程言秋,一边抽泣一边跟程言秋讲述这几天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都没有学到,就因为一时冲动也没有坚持下去。 初雪说得越多,声音越哽咽,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更是堵得慌,刚刚风干的眼睛好像又涩涩地润上了水雾,小姑娘抹抹湿润的眼角,揉了揉,停顿下来,打了一声哭嗝,继续:“我就是好难过,现在真的好后悔。” 程言秋:“?” “我都辞职了,居然写完才走的。” 初雪觉得自己当时简直不可理喻,丧心病狂。事情都到那一步了,她还乖乖巧巧地写完了,她就应该把一天写的稿子全都扔在垃圾桶删除,又或者直接提包走人,但绝对不是坐在那里写完。 程言秋:“……” “阿秋——”初雪蹭了蹭眼角掉下来的泪水,低低地喊他:“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电话那端一时无声,只有弱弱地电流声。 初雪深呼吸一口,挪开电话,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叹了口气。 她分明知道程言秋实习真的很忙,却还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去打扰他。他一定好烦她的,一定也不想回答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初雪把手机又贴回耳边,用力地握着手机,想打个马虎,早些把电话压了:“其实——”其实没关系啦,反正我过两天就忘了。 她刚开口,程言秋接了话,他的声音比以往更轻柔几分,格外安心,轻声哄她:“没有。”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 自从初雪炒了公司以后,兴致也不高了,每天躺在家里无所事事,初母怕初雪因为工作丢了憋出一身病索性拉着她全世界乱跑,也没有个明确的目的地,想到哪去哪。 因为时差的缘故,初雪有时候凌晨三四点才会给程言秋发几张照片,又有时候一天都不会联系程言秋。 被冷落良久的程言秋实在没忍住,第三天率先给初雪发了个问号。 初雪躺在沙滩椅上,背后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看了消息也有点懵。 这几天她每天跟初母在一起,初母管制着小姑娘不许她多玩手机,初雪听话,还真的就收得好好的,等初母不管的时候,国内时间都是在凌晨好些点了,初雪怕影响程言秋睡觉,第二天肯定没有精神干活,所以都忍着,把遇到的事情一个一个写在备忘录里,打算回去再仔仔细细地说给程言秋听。 但今天程言秋居然主动联系她? 而且如果她没算错时差,国内应该是凌晨四点。 初雪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不可置信,瞟了眼一边躺着的初母,努力地把嘴角的傻笑压了下去,换成了平静的温馨的憨笑。 直觉告诉她一定没有这么简单。最大的可能性是—— 初雪一下挺起身子,把手机屏幕往回偏了偏,警觉起来,认真地打字:【你梦游了吗?】 【来自程言秋:……】 小姑娘一时间摸不清程言秋怎么想,咽了咽口水,又小心翼翼地在屏幕上敲出行小字:【还是饿醒了?】 【来自程言秋:呵呵。】 屏幕上的消息没头没脑,让人抓不住思绪。 初雪眨巴眨巴眼,有点呆却清楚地感受到程言秋的语气很是不好,甚至非常生气,憋着股大脾气。 小姑娘飞快地抬头看了眼一旁的初母,默默地把手机藏在身后,有点紧张地汇报:“妈妈——我想去玩沙子。” 初母眯着眼,点两下头,不以为意,继续晒太阳。 初雪很快地离开了初母身边,手里捏着手机小跑地到了沙滩另一侧,默默往后看一眼初母的位置,才点开电话,打了过去。 她背对着初母,两腿交叠在一起坐在沙滩上,手里装模作样地拨弄着沙子扬了扬,声音软软甜甜的,像是抹了糖霜的小蛋糕,轻轻地“喂——”了一声,问他:“你是不是想犯起床气呀?” 等初雪三天消息都等不到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程言秋声音冷淡,坚决否认:“我就没睡。” “那你怎么不睡呀?” 程言秋的嗓音低低的,咳嗽一声,有些不自然,语气凶巴巴的找借口:“被饿醒了。” 初雪“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没睡吗?” 程言秋噎住了。 他觉得最近他好像都不是他了,一点都不像他。往常没了初雪烦他,他高兴还来不及,能乐得上房揭瓦感天动地。而现在的自己更像个哥尔摩斯综合征患者。初雪来黏着他吧,他心里暗自里乐一下然后又嫌麻烦;不来找他吧,他又意外地不适应。 电话那头只有程言秋浅浅地呼吸声。 半响,他张口,明明应该是挺关心人的话,被他讲出了逼问的感觉:“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初雪停下,手指间隙都是一粒一粒的细沙,身体边上的沙子密密地写满了程言秋的名字。 小姑娘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啊呀”一声,脸一下烫红起来,连耳根和脖颈渐渐泛起了红晕。 她一边用手抹去沙滩上让人羞耻的印迹,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没有。” 程言秋:“…..” “好了。”初雪站起身又用脚跺了跺沙滩,直至只能展现出几个小脚印,才义正严辞地督促他:“这都几点了,我不跟你讲了。你快点睡觉吧,还能睡两个多小时呢,不然明天会没法工作,老板就炒你鱿鱼啦。” 程言秋:“呵呵。” * B市,远处的天边渐渐灰亮起来,残缺的月亮淡淡地悬挂在空中,路边的灯完成了一整夜的使命,迫不及待地下了线。 程言秋抬手看着被压断的电话,嗓子里憋了一堆的话此时此刻初雪居然给他压了? 还是人吗?是魔鬼吗?连跟他多说几句话都不想? 程言秋烦躁地撑起身子,半倚在床板上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一把打开露出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破旧,边角微微发黄,缺了半边。照片上的程言秋只有一半的脸,左边站着程父,仔细看还可以看到一只白皙的手扶在程言秋肩膀上,而手的主人已经被他撕掉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想想,好像也想不起什么。 只记得那天很吵,好像有女人的哭喊声,那双手特别的凉,捧着他的脸,细细地说着什么,转身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