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妈点点头:“莲娘,六娘这边好了吗?大嫂那边让过去吃饭呢!”
香琴这才松开手,周舒松口气,如蒙大赦地跟着高妈从里面出来了。
月光正好,走在路上,朦胧看到园子里一丛一丛茶花,这院子比她想象中的大,隔着一处镂空的假山,远远看到一处台阁,有乐声随风送来,影影绰绰看到似在宴饮,其间有男有女。周舒忍不住好奇地向那边张望。她记得古代男女是不能同席的,除非是家宴呀。可是这些人……
高妈小声嘱咐:“姐儿别往那边看,那边俱是今夜的贵客,莫要冲撞了去。若是冲撞了,大嫂定不会饶了我们。”
周舒听她这般说,便不再看了。心里明白,这里应该是个古代会所之类的地方吧!可是她记得她来时看到路上到处一片凋敝景象,人都没有几个,哪里来这许多顾客呢?
沿着侧边一条分叉的小路向前走了会子,便到了一处白墙灰瓦的小院,还没走进去,便闻到食物香味,周舒本就饿了,此刻肚子更是咕咕直叫。
里面走出来一个大胖女人,正是郝大嫂,擦得粉白的脸笑嘻嘻道:“饿极了吧,来,大家都忙着,只有你陪着我吃饭了。今日里敞开肚皮吃好吃饱。”
她身后一个八仙桌上摆着一簸箕雪白溜圆的大馒头,一陶罐的粥,以及两大碗菜,一碗是蚕豆瓣小咸菜,一碗是青菜炒肉沫。周舒不由有些纳闷,这里倒是颇不一样,她原以为古代等级十分森严,她一个买来的丫鬟怎么能随便和霸道女总裁同桌吃饭呢。但看上去郝大嫂倒像是个并不在乎这些的人。
周舒依言坐下,端起粥碗,想要放入口中,身体却发起抖来,充满了恐惧。喉咙发苦,口腔里莫名火辣辣,胃里涌酸水。
怎么回事?
郝大嫂亦发现了她的异样,但还是和煦地道:“若是很久没吃东西,吃这样精细的食物会不舒服,你先把粥放在嘴里抿一抿。”
周舒再一次试图将粥倾入口中,可是身体再一次发抖起来,还是难以做到,她放下粥碗,将馒头塞入嘴中,小口含着,属于麦子的甘甜润泽口腔,她强行咽了下去,又闭着眼睛仰脖子喝了一口粥,这粥却不寻常,甜丝丝,有种豆浆的香气,是她没吃过的味道。
“这是甜浆粥,饴糖和豆浆,再加上粳米熬成,很是滋养女子。”郝大嫂道。
周舒又喝了一大口,一线热气从喉间打通至腹部,身子回暖,这才大口吃起来,然而没吃多久,一阵恶心,她连忙奔了出去,在天井边的沟渠上狂呕一番,感觉连胆汁都要呕吐出来,嘴里苦得很。
可是,为什么会吐成这样,难道是六娘怀孕了吗?周舒吐完后,来不及细想,急匆匆跑回来,郝大嫂已经要吃完了,关切道:“怎么吐得这么厉害?若说饿久了,我在老金家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才煮了一大锅稀饭,难道自己还没吃上嘴?”
周舒摇头,她总不能告诉她自己记不得了,便道:“我也不知,但吐了就舒服多了。”
“可是受了风?莲娘也通一些医理,要不待会儿你去找她给你瞧瞧,看需不需要吃些草药。”
周舒:“这么晚了会不会太打搅。”
“她明天要去山上采买花药,恐怕要两三日才能回来。”
此时只见门外有人影闪动,似在向着她们张望。
郝大嫂看了周舒一眼,走了出来,走进一旁的抱厦,里间一个高大男子,约莫四十岁,身穿差役的蓝色制服,风尘仆仆,正自顾自捞起桌上茶壶倒茶喝。
郝大嫂:“什么事,要这时候急急赶回来,你衣服都不换,被人看到了可不好。”
那人正是奉阳县衙里的赵捕头,神色着急,并不理会郝大嫂言语中的责怪:“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去过金家武馆?”
“你如何知道?”
“今日里差馆里接了个人命案。金家武馆的老金暴毙!”
“什么?”郝大嫂大惊,回忆:“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死的?”
“仵作验过了,吃的粥里有砒、霜,毒死了。”
“粥……砒、霜?”郝大嫂想起刚刚六娘看到粥的反应,不是不可疑的。心中虽然打着鼓,面上却十分镇定:“案子怎么就能查到我这种不相干的人身上?那老东西穷途末路,怕不是自杀了吧!”
那人一笑:“你倒是镇定,不过咱们运气好,新来的林大人,平日里尽是操心些没用的,衙门里重要的事都甩手不管,一接到案子也就是我自己带着人查了案,你去过的事情,也就一两个人看到过,我都打点过了。”
郝大嫂松了口气:“既如此,你着急忙慌地回来找我作甚?”
“本来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直接就报给了林大人,谁知他非要回现场去看,那现场有甚么好看的,你走过的脚印什么的我都已经帮你毁去了,他只搜到了一点冒腥气的赭石颜料,和一把带血的小刀、一本破册子,倒是奇怪,他看到后神情都变了。”
郝大嫂想了想,回忆起见到六娘时,她手上的赭石颜料和血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十几年前,这些玩意儿奉阳城遍地都是。”
“你也别太不当一回事,我听说这位林大人好像和余丞相有些关系,说是来帮余丞相查什么巫蛊案,老金家的那个孩子,我劝你别要了,直接送出去,免得惹来祸事。”
郝大嫂不说话,心里算账,她之所以要买六娘回来,原是有成算的。京城里的伎乐坊鹤舞堂的老板娘玫娘前些日子派人来找她,说是听说他们奉阳县有一个叫三娘的美人,长相标致,心灵手巧,会唱南曲,会诗词歌赋,身段更是一流,只要郝大嫂能得了这美人,送到她那里,便可以得到一百两的报酬。
她之前打探了,知道三娘失踪,不甘心之下,花了三两银子买了小青想要李代桃僵,为了真上加真,又买了三娘的妹妹六娘,现下老金那货也死了,死无对证,正好把小青和六娘凑一对拾掇拾掇脱手,刨了成本狠狠挣它个九十两。
赵捕头认真看着郝大嫂。
郝大嫂突然冷笑起来:“瞧你这给吓的,多大点事儿,什么巫蛊术,吓唬谁呢,这孩子这么点小,知道什么巫蛊术,你既把人打点好了,还会有谁来管我们闲事,你放心,那林大人再厉害,也是个男人不是,待他找上门来,老娘自有办法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位林大人倒还没什么,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余丞相不会罢休,我听说……”
郝大嫂鼻子出气,打断他:“你担心得倒是真远。林大人若是瞧不见,那余丞相又怎么会知道?你以为人家那些大人物一天到晚就盯着你家门前这点破事?快些回去吧,别让人瞧见。”
打发了赵捕头,郝大嫂却也不放心起来,她走到正屋门口,警惕地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周舒,对着一旁的高妈招招手:“去,把莲娘给我叫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安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