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一觉醒来,发觉枕畔多了个人形,起初是讶异,之后则是新鲜——原来李天吉连睡觉的姿容都这样奇特,和衣而卧,双手抱臂放在胸前,呈现出戒备的态势。
不过脸面倒是比平常显得可亲些,浓睫纤长,还忽闪忽闪的,像蜻蜓点水。
何苗一时心痒难耐,想触碰一下那人的睫毛,看是否如蛾翅般柔软,哪知才伸出手指,太子便倏然睁开眼。
场面有些尴尬,太子尤甚,他与男女之道所知甚浅,亦不知此举何意,只当对方单纯想唤醒自己,倒是昨夜他未经询问贸然留宿,显得有些轻浮。
好在何苗为他找好了理由,“您是怕外头流言愈传愈烈,引来母后询问是不是?”
有身子的人总得多照顾些,就算这门亲事非他所愿,傅皇后也会逼他多往正院去,不为太子妃,也得为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毕竟宫里好几年都未有添丁之喜,大伙儿的眼睛都盯着呢。
何苗笑道:“其实您走个过场就行了,不用一直待到天明的。”
太子淡淡垂眸,“你倒设想得周到。”
不知怎的心里倒有点轻微不快——难道她不想他留下?他又不差。
何苗已然自顾自地起身穿衣,亵衣从香肩滑落,自然而然地露出半痕雪脯来,她也不觉得,仍专注摆弄几缕弄乱的乌发。
太子看得脸上作烧,恨不得亲自替她将衣带系上,想了想,到底忍住了,找个借口避出去,又顺势掩上门。
桥香进来服侍自家小姐梳洗更衣,满目皆是欢喜之色,“昨晚上可还好?若疼得厉害,奴婢帮您请个医女来瞧瞧。”
何苗先是一愣,等悟出来她说的什么,急忙摆手,“没有的事!”
桥香略觉失望,“您主动点多好啊。”
何苗哑然,她看这位爷还是挺纯洁的,至于她自己虽也差不多,可好歹生在现代社会,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那些片子里学来的知识都尽够用了——但要她主动对付李天吉,她却做不来,总觉得有诱拐犯罪之嫌。
虽然他的相貌的确很合乎审美就是了。
何苗小心地往两腮和眼角点上桃花妆,说道:“放心,就算不得殿下宠爱,你我以后也能有个好去处。”
桥香却觉得小姐还是太天真了些,当今世道,女子离了男子哪有能活得好的,没有路引,连城门都出不去。再说,天底下哪还有比太子殿下更出色的人才?见过了山珍海味,粗茶淡饭便味同嚼蜡,若嫁与寻常贩夫走卒,也可惜小姐这副身段。
何苗心想,就算身在古代,也不一定非要嫁人的,等她有了足够钱财傍身,她就自己开间铺子,再不济,靠收租也能过活。若说单身女子易遭人觊觎,好歹前夫还是太子呢,他不得照看她些——况且,说不定那时候他已经是皇帝了。
愿友谊天长地久。
*
毓秀宫中,何贵妃正闲闲饮着茶,见儿子大步闯入,便知姜嬷嬷的事已被他察觉了。
她也不闹,只笑吟吟道:“刚从太傅处回来?可去见过你父皇?”
李天瑞沉着脸,“母亲为何带走那本诗集?”
已经摧毁了他的婚事,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肯留给他么?
何贵妃亦没了笑容,“本宫是为你好,何妙瑛是你大哥的妻子,与咱们再无瓜葛。你若还纠缠不休,损伤的只有自己名声,你以为陛下乐意看你们兄弟争风吃醋么?”
“那您也不该送去太子府上。”李天瑞语气沉痛,“瑛妹看到会怎么想我?她以为是我放弃了她!”
颊边忽然一阵刺痛掠过,却是何贵妃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又气又急,连护甲都忘了摘,好在血痕不重,只略微擦破了点皮。
何贵妃指着他厉声道:“你是本宫的孩儿,怎能为一个女子要死要生?亏你还想同你大哥争竞,若皇后看到此番景象,梦里都能笑醒了。”
言毕却又放柔语气,“瑞儿,京城闺秀不知凡几,论美貌,何妙瑛既非其中最出色的一个,性情也登不得大雅之堂,你且多等几日,母亲定会为你择一桩门当户对的妻房,保证能令你心满意足,连太子都得眼馋心热。”
李天瑞垂眸,“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母亲若真替儿子着想,以后便少理会这些罢。”
说完,便借口回书房温书,匆匆离了此地。
何贵妃唯有苦笑,儿大不由娘,她今日才算真正体会。但,就算如此,她也不曾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等太子被废,瑞儿成为储君,他才会发觉,眼前的世界有多么辽阔。别说一个何妙瑛,便是十个,也抵不上权力的吸引力大。
晚间敬献帝过来,见爱妃头戴抹额,眉尖若蹙,心里已猜出几分,“想是瑞儿又惹你生气了?”
何贵妃叹道:“瑞儿到底年纪尚轻,不及太子体贴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