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太符合预期,但何苗还是噙笑收下这份诚挚的礼物。
安南人的作风毕竟过于粗放,何苗虽也见过些世面,可到底母胎单身多年,未免旁人调笑,想了想,还是将那本书册小心翼翼掖到胸口里。
在桥香看来,却更多了几分珍重的意味——也是,小姐这样混着总不是办法,提心吊胆的,哪日真怀上个龙嗣才好呢。
可见是想通了。桥香于是高高兴兴地道:“主子,咱们还是快回罢,殿下想必等急了呢。”
何苗心说李天吉哪犯得着等她?她又不挑食,剩饭剩菜热一热,照样吃得欢。毕竟御厨房的菜色比起寻常人家何止高档百倍,再挑三拣四倒成罪过了。
哪知回到重华宫后,太子果然已端坐御案前,脸上有点不耐烦的神气。
想必从何苗差人传话要回来用午膳后,他真个规规矩矩地预备着,亦未先用。
何苗心想这人真不知变通,又不是真夫妻,顿顿还非得一起吃饭啊?
自个儿且讪讪往前,“殿下本不必等我的。”
太子静静说道:“你宁可回绝母后,也要陪孤一起用膳,孤又岂能不承你的情。”
那分明是借口,听不出来么?何苗简直拿这人毫无办法,说他心机深沉,有时候却又墨守成规——看来是徒有智商而无情商的典范。
何苗只得老老实实就座,好在夏天的菜肴多以凉拌为主,汤羹也冷得慢些,虽然耽搁了些时候,倒还不妨。只是何苗惦记着那本小册子,无心进食,脸上便有些恹恹的神态。
太子见她有一搭没一搭戳着筷子,皱眉道:“可是不和胃口?”
何苗忙振作精神,赶紧大快朵颐起来,生怕被他瞧出端倪,除了极个别的菜色,每样她都尝了点。
太子见她唯独不碰那道生腌醉蟹,讶道:“你不爱吃河鲜?”
“有身子的人哪碰得了那些。”何苗还是认真做了些功课的,要演戏就得演全套,凡生冷之物一概不沾,这才叫职业操守。
太子笑道:“私底下尝尝倒无妨。”
执意搛了一只膏肥黄满的母蟹与她,何苗不愿破戒,极力推拒,两人相争间,但闻扑通一声,胸前掖着的那本秘笈落到地上。
“什么东西?”太子咦道,伸手便要去捡。
何苗眼疾手快,急忙夺过,讪讪道:“没什么,方才在椒房殿跟母后学记账,随手乱画了几笔。”
看起来可不像账本。太子心内狐疑,不知怎的就想到先前姜嬷嬷送的那本诗集上,难道她又遇见二弟了?二弟还不肯死心?
不知怎的竟有点如鲠在喉。
当然面上是不肯露出分毫的,只闲闲问道:“午后你还过去么?”
何苗小脸皱起,如同雪白的包子上起了褶,她鼓着腮帮子道:“您能帮我请个假么?”
实在不忍心欺骗傅皇后这样的良善人,且太子去说显然更具有可信度,当娘的总不能不顾儿子。
太子望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竟想欺负她一下,“孤帮你有什么好处?”
何苗吃惊地看着他,她都签了卖身契,这人还同她讨价还价?天底下岂有这样不平等的条约?
太子仿佛也觉得自己做太过,摸摸鼻头,“算了,区区小事。”
亲自写了封手书,差人送去椒房殿,不外乎太子妃偶染微恙、需卧床休养云云。
何苗这才称心如意,有滋有味地拿起蟹八件,准备拆解那只可怜的河鲜——并非她不讲职业道德,人家都送到碗里了,总不能不给面子。
太子就觉得这姑娘真是善变,但看在那张脸的份上,还是原谅了她,唯独一事不解,“你为何不愿聆听母后教导?”
何苗放下碗箸,淡淡说道:“我既没那份资质,学些不着调的东西干什么,况且,这东宫不过是个栖身之所,早晚也要离开的。”
她其实很恐惧与人建立太过亲密的关系,交情越深,分开的时候也越痛苦。尤其傅皇后视她如亲女,何苗不愿这位老人家难过,亦不愿自己伤心。
太子默然,“若你真有幸登临凤位,你也不愿学?”
“这怎么可能?”何苗笑道,她连当个真正的太子妃都很勉强,更不要说皇后了。
“孤是说假如。”太子有些无奈,这姑娘貌若天仙,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