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箩筐小米,莫说两百人,便是八九十人也吃不饱呀?还有这旧袄,这能御寒才怪,不是存心要冻死我的兵吗?”
招完兵回到营地,陈子文看着摆在箩筐里的粮和地上的长枪、旧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现下是寒冬,山里除了干树枝,什么也没有,咱们义军又没处来粮,只有战时才能管饱吃,闲余时间都是有定量的。”前来解送物资的季先环视了眼陈子文身后杀气腾腾的兵丁,轻声解释道:“其余如衣物、长枪这些,山里根本就产不出来……某纵然有心,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陈子文听了,默然无语,他知道季先说的是事实,可是让麾下士兵吃不饱、穿不暖,这还打哪门子仗?
可不是随随便便一支军队就可以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
但这事儿怪不上季先,陈子文脸色变幻了许久,开口向他表示了歉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言语过激了,季先哥哥勿怪。”
“子文兄弟爱兵如子,又快人快语,哥哥怎会怪罪……哥哥也听说了你在俘虏营里做的大好事儿,只是此事惹得刘杨二帅很是不满,某想在杨帅面前帮你说上一句好话都无能为力。”季先苦笑着摇摇头。
他又何尝愿意见到义军兄弟忍饥挨饿,作为在宋金边界上生活的宋人,他怀着一腔热血北上参加红袄军,见到这种情形,血都冷了一半,心里如何好受得了。
陈子文听了,心中微动。
虽然明面上杨安儿没有表示对自己杀人立威的不满,但从季先的话来看,他对自己自作主张颇有微词。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季先挑拨离间,但陈子文并不觉得眼前这个常执剑行侠仗义的人是个爱搬弄是非的人。
杨安儿的性格从昨晚晚宴上就可以略窥一二,从他将自己用作打击张汝辑的棋子就可以看出,此人好谋,外宽而内忌。
一番言谈下来,二人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陈子文趁热打铁,对季先说出了自己的底线:“粮食不够可以熬粥顶顶,可是食盐却是万万不能短缺,不然我这兵就没法练了。”
听闻陈子文提到食盐,季先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神色:“你还真是给哥哥出了个难题,实话实说,咱们义军最缺的就是盐……”
义军缺盐?
陈子文讶然。
按说坐拥鱼盐之利的齐地是不可能缺盐的,而贩卖食盐又有着巨额利润,所以山东向来是不缺私盐贩子的,怎么还缺上盐了。
“早先不是私盐贩子遍地走嘛?我听市井里的商贩说,南边盐价是咱们这边三四倍乃至于五六倍……”陈子文疑惑道。
季先长叹一口气,摇头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老黄历了,嘉定和议之后,北虏为了筹措军费,抵御黑鞑,开放了盐禁,准许盐淮榷场输盐于宋……这盐禁一开,私盐贩子的家庭小作坊哪里争得过北虏的大盐场,这还不算,为了彻底杜绝私盐,北虏连煮卤为盐都写入了刑罚,规定若有百姓刮碱土煎食,杖八十。
现在全山东境内,一个私盐贩子都没有。”
“原来如此!”听了季先的叙述,陈子文恍然大悟,怪不得义军缺盐。
但这事不光关系到义军,也关系到南宋朝廷,这就跟晚清时期的洋货入侵一样,肯定会危害到南方的传统经济。
陈子文不信南宋一点应对都没有。
“北盐南流,势必要挤压南边的盐,难道南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财税流入北方?”
闻问,季先咧着嘴笑了笑:“那没办法,解盐、海盐比淮盐便宜,官府总不能禁止百姓买北边的盐吧……榷场里的盐顶天了卖五六十文,但市面上的盐卖近二百文,你说百姓买哪里的?”
“平民百姓就图个便宜,吃了盐有力气干活,哪管盐是哪边产的。”
陈子文默然。
旋即心头一惊,缺盐这可不是小事!
说是天大的事也不为过,当人体缺盐或者摄入盐分不足的时候,就会精神萎靡、四肢无力,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打仗了。
“就没人想想办法?”他急切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