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七,清明。
清明时节雨,世人欲断魂。
细雨绵绵,不绝而下,相州府远郊密林之中,一匹雪白的骏马在安静的啃噬青草新芽。
岳西坐在地上,面色狰狞,却泪流满面。
他的面前,是一处挖开的孤坟,泥土碎石遍地都是,而孤坟之中,一卷葛布被掀开,露出一具纤瘦,略微腐烂的躯体。
岳西沉默许久,从胸口扯下一个坠子,又捏在手中看了会。
这是一块扇形玉佩,似乎是某块圆佩的四分之一,岳西看了很久,才一把将它扔在了孤坟中,随后开始用手往孤坟中覆土。
刨开孤坟,他手早已满是鲜血,此刻鲜血混着细雨绵绵,渗入泥泞之中,他双手捧起土,往那躯体之上覆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湿润泥泞的新坟堆积起来。
他一动不动,捡起地上的木牌看了起来,看了许久,眼泪流干,突然狞笑起来。
“曾闻君无名,江湖几人归……赫赫!嘿嘿!江湖几人归?”
他表情狰狞,双手猛然使劲,顿时将那木牌化为碎片。
随后他站起身来,从腰间拔出短剑,走到旁边的树上切下一片。
低下头,脸色虔诚的刻了些字,又返身回去,运劲将木板插在新坟之前。
燕京府月家孤女月楠菲之墓。
他低头看了看这块毫不规则的木碑,轻声自语。
“娘亲,对不起,我们答应过你的,隐姓埋名,不去报仇,好好生活的…但是姐姐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五雷门…万马帮…还有…你们图谋父亲的……灭了我月家,还有你…杀了我姐…难道以为立块碑就能赎罪吗…呵呵…呵呵呵…”
他的声音有些阴沉可怖,但是四野沉寂,自然无人应声。
惶惶旷野,也只余他一人,无家亦无亲。
他感到痛失亲人,寂寞难耐,突然仰天大吼道:“人是你杀的!苍天作证!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哪!此生穷尽天涯,我月西关誓杀你!誓杀你!你记住!你记住!你记住!”
他疯狂的一声厉啸,回音乍遍林中,白驹受惊,嘶鸣一声,四蹄如飞,一窜远去!
“小娃子,十三年前被围杀在大晋的北齐第一高手‘雪月满弓’月缺是你家长辈?”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岳西…月西关猛然转头望去。
只见旁边的大树高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此人长发蓬头,遮住面容,一身素白麻衣,额上还系了一额白色麻巾,竟是一身丧服白缟。
“不关你事!”月西关看他模样古怪,却是心中一惊,急忙回了他一句,便匆匆找马而去。
此人突然惊讶了一句:“咦?”
话音未落,人影却陡然消失。
再出现时,却已然到了月西关身旁,探手便将其抓住。
随后,眨眼之间,双手已经在他身上拂过。
此人咧嘴笑过,道:“好!天生阴骨,好骨骼!”
月西关这时也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心中顿时一凛。
此人长得颇为狰狞,只得半条眉毛,脸上具是火焚伤疤,颜面全非,整个脸庞苍白无一丝血色,而这人一对眼睛,看上去便喷射着灼人的光芒,似要择人而噬。
这对眼珠竟然不是黑色,也没有瞳孔眼白,而是整个幽幽深绿,令人望之而寒栗。
可是月西关心中却似乎并不畏惧,反而生出奇异之感,不由也睁大了眼对视起来。
眼对眼好一会的,那人却是咧嘴笑了;虽然笑得更加狰狞,但是月西关却感到有些亲切。
不知怎么的,月西关便也笑了笑。只是他方遭心变,表情也是狰狞,此刻笑起,却更显阴厉。
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一笑竟然使得这怪人心中一凛,隐隐生出一丝寒意。
怪!真怪!,这孩子眼中是冷意凛然,似乎含着先天的冷酷和阴森,又有着后天的血海深仇。
好熟悉,好像一个人,一个他两百多年前曾经极其熟悉的人。
此人半条眉毛紧皱起来,苦思这熟悉的影子到底是谁。
“对,你像我,你就像当年的我,你就是当年的我!”
那怪人突然喊叫起来。
月西关吓了一跳,那一丝亲切之感顿时消失,只觉得这人脑子残缺,怕不是失了智?
我爹都死了,我像你?
跟着,他也不容那人说完,便挣扎起来,猛地甩脱那人的手,直往林中逃去,速度陡然加快,浑然不像寻常通脉境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