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纸人已然布满了碎玉的视野。灵气在它们手中的符纸刀剑上盘旋化为炽烈耀眼的强光,使碎玉觉得自己的头脑也瞬间变成如光一般的空白,就像是临死刹那意识断离时,才会体会到的最后的幻觉。
但下一刻,碎玉却震惊的感到占领着他全部知觉的,空白般的强光中心忽然出现了一缕奇异的漆黑。
不是光明之下的阴影。
而是真正的,极致的黑暗。
黑暗正在撕裂光。
像一只无形巨兽的利爪一道没有剑刃的剑风,这一缕细微的漆黑竟将纸人的灵气结界,甚至布满房间的巨大法阵,一击劈成了两半!
一阵剧烈的闪烁后禁锢着天启的法阵竟就此熄灭。
作为其防御机制的纸人,也像任何失去指令的自动装置一样瞬间停止了行动。
由于惯性纸人倒下时混乱的互相碰撞原本瞄准碎玉和天启的攻击,也错杂的施加到同类身上。它们迅速的,自己消灭了自己,化成了铺满地上的一堆纸屑。
房间里的光照,变回了正常的亮度,遮挡视野的障碍,也全都消失,意外绝处逢生的碎玉怔怔呆坐片刻,终于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视力和神智。
忍受着并未得到治疗,被驭川的威压震伤的痛楚,碎玉挣扎着抬起头,凝望着仍静静横亘眼前的那道黑暗。
那是……什么?
无形,无质,没有施法痕迹,甚至也许……根本就不是法术。
从眼前那如同无底深洞般,足将人心智摄入的绝对漆黑之中,碎玉只感到他永远参不透的玄奥,以及前所未有的,无垠的神圣,冰冷与苍茫。
……就像是,虚空的气息。
却又不是虚空。
和静默着容纳万物的虚空长河不同,这道形状如同剑光的黑暗,有着更为强硬肃杀的威严,与无坚不摧的锋芒。
它在吞噬,毁灭所触及的一切,它所过之处,遑论那些不过真仙等级的法阵和纸人,就连时间与空间……这个驭川以无上神通构筑的小世界里,最底层的关键构造,都被瞬间破坏。
在黑暗周围的一小片区域,法则在崩溃,微小却剧烈的异象,不断的生成又扭曲。明明是现实的世界,碎玉却觉得,自己看到了最诡异的梦魇。
明明这道足以与驭川抗衡的毁灭之力救了自己,并且,至今也未表现出敌意,他却下意识的,无比畏惧与排斥。
极度紧张之下,他甚至想不到该按礼数,对它和发出它的主人道谢。他只想赶紧拉上已解脱出禁锢的天启,用最快的速度逃出去。
然而,碎玉回头去看天启所在的位置时,却发现那里,竟然已空无一人。
天启竟悄无声息的不见了。他躺过的地方,没有任何被人为动过的痕迹,仿佛他是凭空被传送走。
只有先前刺入他体内,此时已经损毁的黑线,还杂乱的逶迤在地上,上面沾满的鲜血,淋漓的流了一地。
碎玉顿觉头皮一麻。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虽然有些虚弱,却自带波浪线的生动话音传来,打断了他的各种可怕联想。
“嗨碎玉,别害怕,我在这里。”
是天启的声音。
就在那仿佛能毁灭一切的黑暗背后。
下一刻,还坐在地上的碎玉,怔怔的看着那道剑光形的黑暗,竟随着天启的话音,微微的让开。
露出了在它后方,发出它的圣剑。
还有,正持着圣剑的,像人偶一般完美无瑕的手。
“多亏你帮忙,可算把麻烦解决了。起来,我们快逃吧”
把圣剑收到身后,赤/身/裸/体,却满身光辉的天启,微笑着向碎玉伸出手。
缠绕在天启周身,使他看来空前圣洁与庄严,宛如非人的光,应当是有着治疗和保护的功能。
它和方才的黑暗具有同样的,如虚空般的气息,同样的神圣,纯净,又浩瀚苍茫。
天启身上本来被黑线戳出了许多个深深的伤口,现在,它们已经在光辉映照下痊愈了。
就连他身上因为长久被禁锢,没有洗漱所沉积的灰尘,也被光辉一扫而净。他漆黑的长发微微飘扬,发尾被光明映成了太阳般的金色。
碎玉从没见过这种力量。
尤其,现在没了法阵的干扰,他已经查清楚,天启分明已被打掉了几乎所有的修为,如今,他该与凡人相差无几。
……天启到底是什么人?
眼前的情形太过诡异,碎玉怔怔的,没有回应天启的伸手。
天启就直接过来,俯下/身,将碎玉一把拽了起来。
随后,他又像任何一位亲密的老战友会做的那样,不容分说的扒了碎玉的外套,穿到了自己身上。
“我们快点一起逃呀,等驭川发现了追过来,我可打不过他。”
向碎玉眨眨已经从原装的天蓝色,染回本界常见黑色的眼睛这让碎玉以为,是被黑线伤害,才使天启的眼睛变色天启拖着碎玉夺路狂奔。
天启显然是个重要的俘虏,房间外面,还有一连串针对他的防御机制。房间里的法阵一被破坏,它们就自行启动。
更多的纸人朝两人扑面而来,各色属性的高等法术,密集的在走廊里施展。
脚下的地面亮起一个个传送阵,只要一步踏错,它就会把两人带去错误的地方,再也找不到离开这个小世界的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