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会儿地图,阿雅已站在门前,诧异地问道:“姑娘今天起这么早?” 她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红莲,状若无意道:“呀,这花开了,是朵莲花。” 情绪的翻涌,只有她自己知道。 祝盈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看么?” 红莲默默地收敛了花瓣。 这姑娘,一点都不害臊。 “好看,这是姑娘第一次种成的花呢,”阿雅笑吟吟的,不动声色地接近水缸,“没听说过三天开花的,这莲花真神奇。姑娘从何处得来的种子啊?” “不记得了,随手塞的,我还以为是块黑曜石,看它太脏想泡水里洗洗。”祝盈懒散地说道。 她底子好,睁眼说瞎话信手拈来,信不信就看双方了。 阿雅干笑几声。 祝盈与她对视,忽而一勾嘴角,“我明天走。” 阿雅愣了愣,道:“好。我回去收拾东西。那这莲花该怎么办?交予右护法养着吗?” “莲花我会带走,”祝盈倚着床榻,大片雪白的肌肤在人的视线之中,红唇娇艳,相映成画,“至于你……不用跟着,本姑娘自己走。” 她仍是笑着的,笑容娇艳动人,美貌几乎成妖。 江湖人称魔教圣女为妖女,不但是由于她大喇喇的性格,还有那妖娆的长相。 妖女妖女,她名副其实,勾人心魂。 “姑娘自己走?”阿雅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道,“莲花怎么能离水生活呢?姑娘,您一人走,起居生活怎么办?我跟着你去好有个照应……” 祝盈抬眼,“我去寻宝时,也没见你跟着我一块。一朵莲花罢了,本姑娘喜欢他,死生与我何干?本姑娘开心便好。” 阿雅语塞。 她是知道的,其实祝盈素来讨厌旁人近身。她是照顾她,也不过是做做跑腿的活儿,或帮她绾发,再整理一下床。 祝盈完全能够照顾自己,在外都是一人单独行动,就算带着人,也跟他们分开走。回到魔教前呼后拥,只是因为她懒,回到家就不想动了。 至于莲花…… 她怎么忘了,魔教中人的想法,与外界人到底是不同的。 何况是魔教圣女。 那个幼时就踩着尸体走到这一步的魔教圣女啊。 旁人只被她的外表惑了心,却不了解她的过去。她不过是收敛了,懒散了些,本性却是没有变的。 残忍,嗜血。 魔教人向来如此。 她乖顺地说道:“是,姑娘。” 阿雅走后,红莲的声音响起:“你那侍女,不止一次在窗台外偷偷看我了。”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是故作矜持的冷淡。 祝盈的脑海中已经勾勒出素衣男子的模样,不染风尘,与世俗无争。 “她喜欢你。”祝盈调笑道。 红莲不想跟她说话。 她这人怎么这样,随随便便把喜欢挂在嘴边,即使自己是妖……有了神智的妖,也足以称得上是人啊。 她说喜欢自己要把自己带在身边时,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世间万物在她面前都失了色。 ——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红莲竟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妖女! “你分明今天可以走,为何要拖到明天?”红莲不由得又问。 祝盈挑挑眉:“你不是和我心意相通?那你猜猜?” 白花瓣都被她气得变了色。 心意相通不错,但红莲不想窥伺别人隐私,早在与祝盈挑明身份后,就不再故意去探测她的想法了。 那些,只是怕她用水把自己淹死了。 见红莲真是羞恼了,祝盈也不再逗他,笑道,“你不是说阿雅有问题吗?到了今天晚上,就知道她有没有问题了。” 她懒懒地倚着床,一条美腿下垂,随意地轻晃着。三分媚意流转,根本无须刻意,已自成妖娆。 红莲的声音莫名干涩了几分。 他之前尚未开神智,看得东西不太真切,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房间,只能靠感知感应外界的一切。故而,虽是和祝盈在一间房间内,不该看的,嗯…… 还是,有看了一些的…… “你该注意一下子自己,”红莲顿了顿,提醒她,“我是男子。” 别这样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祝盈好笑地看向他,他声音有回避之意,看来这下是更为害羞了,“雄花?莲花儿,身为一朵花,别太把自己代入成人的样子了。” 红莲将自己能化形一事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他下定决心,待自己化形那日,一定要出其不意,吓死她。 * 夜间微凉。 入夏,空气中莫名浮上几分燥热之意。 祝盈身上盖了条薄毯,整个人呈大字型躺着,团扇掉在手边,呼吸声均匀,似已睡熟。 那水缸被她放置在窗台边,窗户没有关,月光溢进来,满水皆是清冷的月华。 莲花收敛了花瓣,静静地浮在水上。 这水经过他的净化,又清了几分,平静时,正如一块明镜。 黑影是这时候出现在窗外的。 她蒙着面,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融入月色之中。低头注视着水缸内的莲花,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果然是天灵地宝么。 她观察了几日,水一天比一天清澈,看不见一丝杂质。只有天灵地宝有这等神效,连水都跟着被滋养了。 祝盈果然从藏宝洞内得了天灵地宝,却藏着掖着,还露出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混淆众人的视线。 莲花? 懒惰的圣女殿下会忽然有兴致种莲花?别开玩笑了,她跟了祝盈几年,对她的性子还算了解,她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 她办事很随意,一切以自己开心为目标,哄不了自己开心的,都是无用的事情。 种莲花会让她开心,无非就是享受得到天灵地宝的这个过程,然后再看着外面的人是如何被自己哄得团团转吧。 死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拿到这天灵地宝,还白白断送了生命。 魔教…… 她咬紧了牙冠,眼中的怒火几乎喷涌而出。 魔教,又是魔教,这该死的魔教。 只要得到这天灵地宝—— 她伸出手,刚触及莲花,手指似有一团火喷涌而出,烫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可莲花花瓣安然无恙。 明明没有火。 她心知这是天灵地宝的防线,运起内力于指尖,再度伸手—— 手腕被一人扣住。 还未反应过来,她的面纱已经被人摘下,那本在床上沉睡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窗台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阿雅,果然是你。” 阿雅一身黑衣,脸上有狼狈和颓败。 她鲜少见祝盈露出其他表情,好像在她脸上,除了笑还是笑。她似乎不会为其他情绪所动容,活的没心没肺,总能找到令她开心的事情。 但这样的开心,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之上呢? 阿雅不敢想象。因为越想,她越是气愤。 “为什么呢?”祝盈已经喃喃了声,她挑唇,问道,“阿雅,我待你不薄啊。” 她对身边的人向来不吝啬,只要不干扰她的底线,那就是当亲人一般过着。魔教人一向洒脱,没有什么规矩来束缚,进了这便是家。 虽说阿雅是她的婢女,可她从未亏待过阿雅,该有的一点不少,还经常送东西给她。可以说,阿雅过的,不比外面的小姐要差。 都这样了,阿雅还是怀了二心。 只因为那所谓的天灵地宝吗? “没有为什么,”阿雅已不复早晨低眉顺眼的温婉模样,冷冷地说道,“你是魔教圣女。” 阿雅从未用那种眼神看她。 冷如掉入冰窟,不带任何感情。 祝盈闭了闭眼。 所以,之前对她的种种关心,都是逢场作戏吗? 她不是第一次察觉到阿雅的不对劲,可总觉得和阿雅相处这么久了,感情是有的。阿雅再怎么贪心了些,也不会在她身上动注意。 可看阿雅这模样,分明是对她恨之入骨啊! “魔教圣女又如何,”祝盈笑笑,“都是求生的一种罢了。” 她是魔教圣女,她的母亲,是上一任魔教圣女。 所有的圣女都不会见到活着的上一任。 因此,祝盈也没有见过她的母亲一眼。 她的童年,只有无休止的练功与板子。 她活的大大咧咧,不过是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可你代表着魔教!”阿雅的语气陡然拔高,“魔教的人,都是一群嗜血的无心之人!当年、当年我爹跟着教主做事,他们一行,二十多个人啊……无一生还……魔教如今能够在江湖屹立不倒,不知踩踏了多少个像我爹这样的无辜人的性命。教主口口声声说要许我爹他们荣华富贵,可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