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轮到李蕴上早班,钱灵也跟着早起,顺手打扫了下屋子。本来李蕴还想把钱灵带到供销社去求一求领导,但又怕被钱如意夫妇抓个正着。而且钱灵没有满十八周岁,入职供销社照例需要父母同意,为了一个陌生女孩儿去担用人的风险,想必领导也不会同意。
李蕴出门后,家里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钱灵坐在堂屋的地上择菜,小心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生怕被钱如意夫妇看出端倪。就这么过了小半天,当她正准备上床午睡扛过白日带来的饥额时,忽然听到紧闭的门口有了些响动。
钱灵顿时睡意全无,她警觉地瑟缩在柜子旁,随时准备弓身藏进去。好在院门被人鼓捣一番就恢复了寂静。过了好一会儿钱灵才小心翼翼的从墙边探出头来,只见缝里赫然插着一张雪白的卷纸,夹在灰蒙蒙的木门上格外醒目。
钱灵屏气凝神,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见周围没有异状才放下心来,抽出那张印满小字的纸揣在怀里,用最快速度回到了卧室。难不成是钱如意夫妇送来的劝归书?怎么看他俩文化程度也不超过小学毕业,很难做到这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式,估计背后有高人指点。
匆匆展开白纸从头读到尾,钱灵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张武装部送来的征兵函。函上说今年的征兵工作比往日来的稍微晚一些,主要是因为这次征兵从入选开始就粗略划分兵种,所以征集模式有着重大改变。还尤其欢迎具有文化素养、文艺特长的青年男女加入解放军,部队现在很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
钱灵把征兵函放在桌上展平,压了个墨水瓶在上头。这年头解放军的社会地位极高,不少城市青年也以穿军装、戴军帽为时尚。而钱灵上辈子也有个没能圆满的军旅梦。记得那时候刚回国,有几次参加大型公益汇演被安排独唱,伴舞的就是当地军区文工团的姑娘。她们一个个神采奕奕英姿勃发,举手投足间潇洒又利落,踢腿下腰间展示出的功底比之前临时找来的民间舞团要好得多。后来才知道,这些姑娘往往十四五岁就通过千挑万选考入军队附属艺术学校,受到最严格的专业训练。给她伴舞的这批演员在文工团里水平还不算拔尖儿,真正厉害的几年训练早已脱颖而出考进北京的军队艺术院校,毕业没几年就能在央视春晚上大放异彩。
当年的钱灵有些郁闷当年为什么选择去韩国当练习生而没有在国内报考文工团,不过想到要经过标准严格的层层淘汰和极为苛刻的军事化管理,也就释然了。毕竟搞艺术的祖父母也知道部队是个进去得掉层皮的地方,远没有娱乐圈里的灵活和自由。
钱灵从铁皮盒里拿了两块饼干就着温水吃下,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李蕴回来。这次李蕴随身的花布包里还塞着一大包形状古怪的奶糖,据说是从南方运过来的时候受热受压变形的,供销社里的员工照样可以折价购买。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知道,我们社里的姑娘可受男生欢迎了。哪怕是那个又瘦又矮的女会计,还一口四环素牙,追的人都一双手数不清。”李蕴熟练的剥开糖纸,将一大颗卷起的奶糖塞进梁苏嘴里。
梁苏努力的嚼了几下,将甜腻的汁水吞入肚中,清了清嗓子笑道,“看来找你搭讪的人恐怕得绕着镇上排好几圈了。”
“哎呀哪有,你可别取笑我。”李蕴极力否认着,苹果似的小圆脸却飞上一朵红霞。“唉,算了,有什么用呢,我答应爸妈等他们回城再谈对象的事,现在再多人示好也是白瞎。”
“为什么?”
“他们怕我年纪小受蒙骗,找个没文化的钢铁工人或者卖肉的。殊不知这些都是紧俏工作,多少漂亮姑娘伸着脖子想嫁,哪里轮的上我。”李蕴嘴里塞着奶糖,含混不清的说。
钱灵腹诽这才是爱孩子的父母,知道为未来打算。一边在心底哀叹自己命途多舛,一边从桌上拿起那张征兵函塞到李蕴手里,“别人从墙边塞过来的。”
“怪不得这两天隔壁的武装部这么热闹呢,你不知道,最近经常有年轻的男女在附近闲逛,估计也是听到风声想打探消息的。”李蕴握着钱灵的手,眼神里带着期盼道,“咱们也去试试吧。”
钱灵咬着嘴唇,沉默了半天才问她,“我去也算是为了逃脱那个吸血的家庭,你工作稳定又清闲,为什么也想去呢?”
“穿上军装戴大红花多神气啊,再说如果真的能选上,我爸妈就能从乡下回来了。家里门上还会被居委会安装带光荣之家字眼的特殊牌匾,逢年过节都会有干部来慰问。爸妈为我能留在城里不惜放下教鞭下地干农活,我也要努力为他们考虑才好。”李蕴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忧虑,“不过等到应征的那几天人肯定很多,选不选得上不一定。”
“我陪你。”钱灵握着李蕴的手坚定的鼓励她。
在家里挨了四五日,终于等到征兵开始报名,李蕴迫不及待的拉上裹得像个阿拉伯妇女一样的钱灵去武装部报名。院子里站满了适龄的青年男女,所有陪同的家长都被拦在了外面。之见一个身材壮硕的军官从屋内出来,把所有站在前排的青年按男女分左右两列。然后又各自分成两小队,有文化的一队没文化的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