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然剐了桑芽一眼,一把将自己的手从桑芽手中抽回,顺势一脚踢在对方胸前的伤口处。 身体被踢倒在地,那人还不肯罢休,提起脚作势就要上前碾在她脸上。 就在那只脚要碾踩到脸上的时候,桑芽一手握住对方的脚踝猛然站起,凭着手上力道竟将林秋然整个人拔地而起,带着她在空中晃荡了一圈,重重砸在地上! 擂台上一瞬间尘土飞扬,林秋然长声的惨叫尖利刺耳,划破天空。 擂台被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要知擂台是用修真界硬度极高的上好的花岚岩所铸,擂台上又还刻画了防护阵法,唯有出窍期修士才能对其造成毁坏,就算是出窍期修士要毁坏也要费一番力气。 这一幕带来的震撼比方才比试中的一切都要更具冲击性,见证此刻的所有人,脑袋甚至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师姐她,她干了什么? 而下一瞬,方圆几里空中灵气以迅雷之势向桑芽涌去,在她身后形成巨大的灵气漩涡,身前她伸出双手,握拳,烈火拳再出,火凤凰再现! 在她的驱使下飞向躺倒在深坑中的林秋然。 深坑中一瞬间燃满了火焰,其中传出凄厉的女声回响在比试场内。 桑芽冷眼看着,发出一声轻笑,没有半分要收回异火的迹象。 身后的灵气漩涡也没有半分要收敛的模样,此刻她心有所感,索性席地而坐,原地修炼起来。 周身气势猛涨,灵气涌入体内不断压缩流转,其中掺着一股白色气体,领先在最前,所过之处,涤荡筋脉杂质全无,纯澈净透。 就是这股气体,方才自眉心而出,在体内流窜,替她祛除了体内毒素,妖丹沾染上的那丝黑色也被它祛除的干干净净,雪白如初。 加上这几日比试观战所感的累积,让她在危时心有所悟,这才得以强势反击。 不过她倒未想到当时自己手上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叫她自己也有几分吃惊。 风正弦方下了比试就前往桑芽的擂台前,还没到场时就感受到空中灵气不寻常的波动,全部涌往一个方向——桑芽擂台所在方向。 一到场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他的小桑芽,盘坐在地上修炼,身后背着灵气漩涡,一副要突破的模样,身旁还有一个大坑,坑中燃烧熊熊烈火,中有凄厉女声不断传出。 台下弟子一片混乱,裁判杵在角落,不动声色。 柳沐筵是感受到空气中的灵气波动而来的,他这时候也到了,与风正弦在人群中对视一眼,互相颔首,明白对方的意思。 柳沐筵迅速开始布起幻境,将台上的情形遮掩在幻境内,台下人无法看清。 这次的幻境针对阵外之人,有屏障作用,隔绝周遭杂音等不利因素,除此,对阵内之人则并无影响,起到保护的作用,甚至柳沐筵还悄悄作了些变动,加了聚灵的效果。 幻境布好之后,两人一起守在阵外,等待桑芽成功突破。 谁也没有去管那坑中被烈火焚身凄厉惨叫的女子。 桑芽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把烈火往上移了些,堵在坑口,不再让林秋然承受烈焰焚身的痛苦,不过还烤着她。 做完这个小动作,她继续修炼,体内灵气不断压缩提纯,愈渐浓郁,以致液化,再继续,液化的灵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稠,在丹田中逐渐凝结成丹状…… 桑芽不断地吸收灵气,再压缩再提纯,不断重复这个过程,一颗火红色泛着淡淡金光的金丹在丹田渐渐成形。 成了! 随即桑芽发现自己这颗新鲜出炉的小金丹飞向原先的白色妖丹,与之融为一体,原来白色的妖丹壮大两倍,丹身带上奇异的火红色纹路。 结丹成功后便是心魔幻境的考验。 桑芽睁开眼,面前的景色已经变化。 仿若回到多年前,他还是连一,她还是那只被捡回去养着的小奶狗,桑芽感受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身上被轻柔的抚慰着。 她眯起眼睛,享受这久违的温柔。 明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贪恋沉溺。 但画面陡然又一变,半边景色变的全然不一样。 桑芽看见眼前出现一座佛堂,出现一个与连一生着一模一样容貌的人,只是脑袋光秃秃的,没有蓄发,身上穿着一件袈裟,跪在塑身金佛前的蒲团上,一手敲木鱼,一手捻着一串佛珠,在那里诵经念佛,心无杂念,至真至诚。 那是怀镜。 不远处立着一位女子,粉白色的长发,熟悉的眉眼,遥遥相望,眼眸中倒映那人袈裟背影,却不得更进一步。 桑芽瞧着,心里却忍不住吐槽——那是她?可笑,她怎会这般窝囊! 若是她,要是她,早就一把上前,将人直接掳走,管他如何个诚心向佛! 金丹境的幻境还是差了几分,粗糙,不够细腻,心理揣摩不到位,还没柳师兄的幻境厉害。 只是她实在留恋这久违的时候,忍不住又多温存片刻,但终有结束。 从那人的怀抱中跳开,幻境中的连一开始不停向她诉说,“留下来,留下来……” 桑芽轻轻摇了摇头,“再见了。” 片刻后,擂台上方的天空凝聚起黑色云朵,是劫云。 不过这片黑色的云朵中掺杂着一抹小小的白色。 小小的白云朵儿藏匿在劫云间,微微抖了抖身体。 劫云越来越重,云层间隐约可见雷光闪烁,汲汲可待,雷劫蓄势待发。 “轰隆——”紫色的劫雷降下。 因被柳沐筵的幻境所阻隔,擂台下的弟子看不真切,但雷劫降下不久后,劫云飘散,天空降下甘霖,周围灵气也变得浓郁。 天降甘霖,灵气浓郁,这就意味着成功突破,桑师姐此时已是金丹期的修士。 甘霖是个好东西,灵气是抢不过师姐的,甘霖可要趁此机会捞上一些。 众弟子忙碌起来。 等到甘霖不再降,灵气不再浓郁,柳沐筵把幻境撤下,桑芽精神抖擞的从擂台上走下来。 之前身上受的伤已经全数好了。 她走到两人风正弦与柳沐筵之间,语气欢快, “大师兄,柳师兄,你们怎的来了?” 风正弦: “自然是来看你。” 柳沐筵接着他的话,“小师妹,你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被你引过来的。”说着不由唇边泛笑,他拿起扇子轻轻点了点桑芽鼻尖。 桑芽脸蛋微红,双眼却很亮晶晶的,“多谢两位师兄前来相护,我已突破金丹。” 台下弟子这时也纷纷道喜,桑芽眉眼飞扬,高兴的接过诸位师兄弟的祝贺。 一直鹌鹑一样缩在角落不吭气不吭声的裁判这时终于出来,宣判比试的结果,“这一场,桑芽胜!” 风正弦道,“桑芽,既然比试结束,你修为又至金丹期,且随我去见掌门。” 桑芽转头看柳沐筵,柳沐筵微微弯了弯唇角回应一笑,“去吧。” “朵儿”,她唤了一声,一朵白云摇摇摆摆飘飘然飞到她身前,一抖一抖,晃晃悠悠,桑芽细看,发现原来雪白雪白的云团竟然染上淡淡黑色,黑色中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紫色,就在这时轻轻摇摆的白云忽而剧烈晃荡起来,“噗~”,白云朵儿吐出一个小云圈,像是吃饱餍足的人,打了个嗝儿,打完之后,终于安稳下来。 桑芽却见白云往前又把那团吐出来的小云圈用云团团的身子团回到自己身上,而后飘到她身前,讨好的蹭了蹭,整朵云都团成了一颗爱心的样子。 桑芽有些好笑,又奇怪,摸了摸云团,“朵儿,今天是怎么了?”云团儿当然不会回答,只是往她的方向又拱了拱,像撒娇的娃儿一样,惹得她又忍不住笑,随后跳上云朵,乘云而去。 离去前方记起,还有个人被她埋在坑里烤着,顺势把异火收回。 终归是副峰主的女儿,要真死了,那梁子可就结大了。 异火虽收回去,坑里的人却没几分动静,待那三位祖宗离开后,裁判方上前,看到坑里一个全身焦黑已辨不出相貌的人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宛如死尸。 但他感知了一下,气息尤在,那位不是个没有分寸的。 裁判轻轻叹了一口气,给坑里的人施了个回春术,又喂了疗伤的丹药。 这林秋然身为副峰主的女儿,一向受尽娇宠,素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何曾受过这般屈辱,被打压重伤至此。 这一场比试回去,怕是要将养上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那流瑛峰的副峰主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 可怜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被卷入这样一桩是非。 裁判将林秋然的消息用纸鹤传信给了流瑛峰的人,流瑛峰的人收到消息即刻赶过来,将人带走。 桑芽回到裘梧峰玄清真人所在洞府,玄清真人知道她突破金丹期,欣慰的点了点头,提点了她几句,又送给她很多东西,灵石丹药武器符箓阵盘应有尽有,没有一样不是好东西,但桑芽却从那双眼觉出几分古怪,还看出些微的不忍和愧疚。 不忍?愧疚? 师傅二十年来一直都待她极好,可桑芽想到那些微不忍愧疚,又像是这些年待她的好,都是一种补偿。 补偿? 怎么会呢?桑芽摇了摇头,摇去脑袋里的想法,或许只是她的胡思乱想罢。 桑芽这一场比试结束,把自己的名声传的越发响亮,甚至玄阳宗都压不住,远传宗门之外。 不过接下来,因为筑基期比试的擂台被打坏了,筑基期的比试只好延期,在重新调整比试时间后才重新开始。 而桑芽,比试期间从筑基期突破至金丹期,她这情况特殊,第三轮大比后来的比试便被取消了,直接作为筑基期第一人。 作为补偿,在这一次参与筑基期比试的修士中会多选择一位参与会比,算上桑芽,也就是说这次参加筑基期比试的修士有十一位前往道中三千会比。 桑芽因为这决定倒难过一阵子,她还想再多打几次架,不过想到后面好有会比等着她,又兴奋起来。 数日后,宗门大比结束,玄阳宗在清点人数、盘点、结算、表彰分发相应的奖励后,掐着道中三千会比开始的时间,敲定出发前往幽肃州的时间。 期间,流瑛峰的副峰主为了林秋然闹上门来,玄清真人问两方情况,副峰主与桑芽双方各执一词。 桑芽当然没有撒谎,如实相告,先有林秋然下毒在先,才有她异火焚烧在后。 那副峰主却矢口否认,一口咬定她为人狠毒,不顾同门情谊,将人重伤至此,非要掌门给个交待,不惩桑芽誓不罢休。 玄清真人派人去问了那日在比试现场的几名弟子还有裁判,心中有了决断。 林秋然究竟有没有下毒,纵使他相信桑芽并未说谎,总是难以考证,就算当时残留有证据,此时恐怕也都清理干净了,没有证据,裁判和那些观战弟子的说辞,只能作为参考,桑芽又确实将人重伤…… 玄清真人动了动眉, “诶,宗门比试,同门弟子切磋技艺,受伤在所难免,林副峰主就不要跟一个小辈计较了,就当做是对令嫒的历练。” “掌门!你怎可如此是非不分,偏袒自己的弟子?!”林副峰主气极怒气冲冲向玄清真人喊去。 “究竟有没有下毒,林副峰主,想来心里有数。”玄清真人眼观鼻观心,不再理会那林副峰主的话。 看这样子是偏袒定了,林副峰主气得咬牙切齿,秋然受此等重伤,就是这么一个交待,就算是秋然下毒在先那又如何,好一个桑芽,好一个掌门,伤他女儿至此,他日后绝不会放过,这事他记住了。 林副峰主看了看玄清真人又狠狠剜了一眼桑芽,呜呼哀哉一声,“吾儿命苦!” 随即离去。 碍于长辈在场,桑芽方才一直憋着,如今那林副峰主走了,她忍不住呸了一声,“命苦个屁,活该!” 玄清真人咳嗽了几声,桑芽吐了吐舌,看过来,“师傅——” “咳,小桑芽啊,委屈你了,来来来,这些东西给你,就当拿去玩。”说着拿出一个储物袋扔向桑芽,桑芽一挥手接过,笑了笑,“多谢师傅。” 这事情就算这么了了。 沧海界有八荒十二州,八荒为东荒,东北荒,东南荒,南荒,西荒,北荒,西北荒,西南荒,十二州为司隶州、青瑶州、祁玉州、冀霖州、荆阳州、扬释州、豫梓州、益佑州、兰叶州、晖州、凉荒州、幽肃州。 十大宗门各在一州,各宗门掌管其所属州,而余下凉荒州与幽肃州,因地境荒凉,灵气稀薄,多险境,设为历练之地,由十大宗门每十年,轮流管理。 小云天秘境入口就在幽肃州,所以道中三千会比的场地也在那里。 幽肃州现在由法相宗掌管,法相宗便是这一期道中三千会比的主办方。 总共四十一人,到敲定的那一日,这四十一人在宗门长老的带领下乘坐飞舟浩浩荡荡向幽肃州而去。 去幽肃州的路上要经过罗方海域,罗方海域海空中多妖兽,飞行危险,飞舟在飞到临海时便改为在海面上行驶,渡海而向。 飞舟平稳的行驶在海面上,桑芽趴在船沿,看见碧蓝如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大海,阳光照在脸上,腥咸的海风吹过,让她觉得舒服极了。 作为一只没去过什么远地方的小猪,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海,第一次乘船在海上,看什么总觉得新鲜喜欢。 桑芽望着海面,碧波幽幽,海水时而微微起伏搅起波浪,望着望着她眸光却忽然一滞—— 那是一个有着海藻一样的长发,面容精致无比,上半身未着一物,手中拿着一颗硕大的明珠,下半身没有腿,取而代之的是一尾漂亮的鱼尾巴,晶莹闪烁,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 曾听闻海外有鲛人,鱼尾人身,水居如鱼,泣泪成珠,织绡绮丽。 鲛人? 拥有海藻般长发的鲛人少年,与她双眼对视,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笑,摆了摆鱼尾,转身游走,消失在海中。 现在的修真界,鲛人几近绝迹,鲛人一族,无论男女,容貌丽色无双,泪可成珠,所织鲛绡入水不湿,轻如蝉翼,流动间华光溢彩,鲛人身体提炼的油,更可燃烧千年不灭,修真人士视鲛人为珍宝,争夺强抢。 即使有一半是人身,即使到陆地上,鱼尾能化为双腿与常人无异,他们绝不会把鲛人真的当做人看。 鲛人在他们眼中永远是畜生,有用的畜生。 修士为利争抢夺杀,本就稀少的鲛人一族,近乎灭绝了。 桑芽忍不住想,她见到的这位鲛人少年或许……会不会是这世上最后一位鲛人。 之后的几日直到船靠岸到达幽肃州,桑芽再没有从海面上见过那位鲛人少年。 到了幽肃州有法相宗的弟子出来接引,带着他们前往安排好的去处。 法相宗不愧是第一豪门,财大气粗,短短十年,将幽肃州的环境改善了不止一倍两倍,与上一次主办方是一剑宗时相比,生活质量得到了质的飞跃。 居所地面皆是上好的大理石铺就,一砖一瓦用都是上好的材料,桌椅摆设,甚至连杯碗,不是宝器便是法器,所有这一切彰显壕气冲天。 来参加会比的小派宗门弟子,来到这里颇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面上努力保持微笑,维持镇定。 每次法相宗主办这道中三千会比的时候,总有些房间会悄悄少些物件,不知道被哪些家伙给顺走了东西。 好嘛,不过对于法相宗来说,完全不在意。 幽肃州的荒凉危险也是真的名不虚传,自到岸飞来,一路上地形奇诡,途中所见妖兽也比寻常所见怪哉许多,空气中灵气含量比之玄阳宗所在祁玉州差了太多,甚至连祁玉州凡人界的灵气都不及。 据说这所驻扎之地还已经是幽肃州灵气最好,最为毓秀的地方,其荒凉可见一般。 桑芽到幽肃州的第十日,来参加道中三千会比的所有门派和弟子差不多来齐。 法相宗的修士根据来到时登记的名册开始制定对战名单。 法相宗效率倒高,名单出来的很快,不日便贴在了公示处,桑芽看着贴在墙上的名单,知道自己比试的时间地点和对象。 视线一移,她看到名单最上方那一排,对战名单是按修为高低依次排列,最上方排列的是元婴期的对战名单。 除了几位师兄师姐的名字,桑芽在那里还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怀镜。 她忍不住握了握拳,咬咬牙忍住了想呲牙的冲动。 鼻尖这时也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回头看去,看到在人群中顶着颗光脑袋分外显眼的人。 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