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自抚月峰回来后,白池就把自己关在了卧房里。
清风拂过,午后日光正好。
穿着蓝色道袍的小童坐在门外石阶上,双手撑着软乎乎的脸看树下的蚂蚁,时不时瞧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
“阿乌,师尊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了。”
小童皱着包子脸,忧心忡忡。
小黑猫阿乌卧在小童旁边晒太阳,毛绒绒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半眯着碧绿色的瞳,懒懒地喵了一声,权作回答。
小童鼓着白嫩脸颊,学着大人模样,长叹了一口气。
还没叹完,肉乎乎的脸颊忽然被伸出来的手捉住,好一顿揉搓。
“诶?谁?谁?”小童忽的被捉了脸,惊的手慌脚忙,奋力挣扎着,像一尾离了水的鱼儿。
“你猜。”白池抿唇笑,捂住他的眼,阻止了小童往后看的动作。
她在房里就看见这孩子了,小小一只,蹲守在她房门外。
“师尊!”小童惊喜地拉下白池的手,转身扑到了她怀里,眼角瞬间溢出了两颗豆大的泪珠。
黑猫阿乌也绕着她的腿间打转,时不时软软地喵呜一声。
白池搂住还不及她腰高的小童,又是好一顿揉搓,“乖乌童。”
乌童趴在她怀里,缓了好一会儿,闷声闷气,“乌童会一直陪着师尊。”
“师尊,不要难过啦。”
白池闻言一怔,转而失笑,也不解释,笑着答应。
“好。”
乌童抿唇,从她怀里退出来,牵着白池的手,拉着她往庭院走去,黑猫懒懒地跟在他们身后。
白池顺着小童的力道往前走。
“师尊看。”
乌童拉着她走到了庭中石桌前,那里,种着一丛新栽的幽竹。
白池愣了下,随即蹲下身,摸了摸泛黄的竹叶。
“这是……我那日带回来的?”
“嗯!”乌童眼里挂满期待,仰头看她,乌黑的大眼睛里映着的都是白池此刻的模样,“师尊最喜欢竹子啦。乌童找了块空地,和阿乌一起栽的。”
小黑猫骄傲的昂着头,喵呜喵呜应声。
白池忍不住撸了下小猫,黑猫阿乌伸着下巴眯眼发出呼噜声。
小童当即红了耳朵,慌张低下头,看着泛黄的枯叶,“但是,好像没有救活。”
前几日还见翠色的幽竹,今日便焉答答的,还染上黄意。
白池缓缓扫过枯竹,从根到叶。
这一尾紫竹,是她父亲所赠,亲眼看着她和楚珩亲手种下的。
那时,父亲身体还康健,他抚着长须,眯眼看着远方。
他说,这一尾紫竹,须得同心同意的有情人才能种的活。
他还说,若哪一日,竹子枯了,竹叶落了,那就是你们缘断之时。
她和楚珩本是不信,只当是玩笑话,随手种下了,便抛之脑后。
没想到。
白池在心内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轻轻揉弄小童的发顶。
“不是你的错,”白池笑着安抚乌童,“是缘分断了。”
乌童眨着乌溜溜的大眼,仰头看师尊,面上带着懵懵懂懂,又似是若有所思。
有风吹过,那一丛紫竹被吹得东倒西歪,枯叶落一地。
白池垂下眸,摸了把乌童的脸颊,发觉触手冰凉,便牵着他的小手转身回房。
再没看那枯竹一眼。
“师尊,缘分断了,是什么意思呀?”
“嗯……等乌童长大了就懂了。”
“好嘛……”
-
白池笑着哄了好一会儿,乌童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了黑猫的身体里。
他是猫妖,修为不足,每日里至多只能化形一个时辰。
白池看着蹭的她一身毛的黑猫,满脸无奈。
没一会儿精力耗尽,黑猫偏过头趴在她怀里,这才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凡间大多视黑猫为不祥之兆,像乌童,很小的时候便被主人家扔了出去。
白池碰到它时,也是在一个冬日。
那日下着鹅毛大雪,河上结了一层冰。
有孩童在岸边玩耍,起了好奇心,踮起脚看桥洞里趴着的小黑猫。
“小猫,小猫,过来呀。”孩童扬手大声呼唤。
黑猫哪儿敢出去,它年幼懵懵懂懂时,也曾跟着人走。
大多数人见着了,便快步走远,眼里带着嫌恶,嘴上再骂一句,“晦气。”
还有些人,会勾勾手,引它到无人角落,然后一脚踹开它,将它痛打一番。
后来被打的多了,长了记性,小黑猫便整日缩在桥洞里,再不敢轻信于人。
孩童见黑猫不转头,只是瑟瑟发抖,便往前走了几步,连声唤道,“小猫,小猫出来呀,我带你去我家烤火。”
孩童望猫心切,脚下一滑,便扑通一声落入了河里。
薄冰碎开,冬日的河水冷的刺骨,孩童年幼,不过转瞬间,便沉入了河底。
岸上有路人无意中见着了,忙大声呼喊,白池几人路过,便将孩童救了起来。
那家大人闻讯而来,听人说了来龙去脉,涕泪交加千恩万谢。
然后便携着随之而来的怒气,带了家里人一起,进了桥洞,向躲着的黑猫打去。
白池见势不妙拦下,救下了黑猫带走。
楚珩笑她,“你当是捡破烂呢?”
她那时尚年少,只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猫,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心内却默默反驳,才不是破烂。
腰间悬挂着的玉简突然发起烫来,白池一顿,将黑猫塞进了被窝里,盖好被子,快步走了出去。
她取下玉简掐诀施法,玉简便悬在了半空中。
闪了几下,投影出一个眉目俊朗,身姿挺拔的男人。
归元宗宗主,戚滦。
“师兄找我?”白池问道。
戚滦皱着眉,面色凝重。
“两仪殿议事,速来。”
*
两仪殿是归元宗主殿,若无要事,轻易不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