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安延府三十里外,这已是段棠二人离开石江城的第六日了。 两个人在山洞等了一天,也不见晴天,秦肃不肯再等,挟持着段棠冒着雨朝安延府走。 两个人走了三天,一路的风餐露宿,有时甚至一天都吃不上东西,又难免淋雨。秦肃的伤天天上药也不见好,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段棠劝他找个村落先治伤,却被他当成别有居心,越发的防备,后来干脆将段棠绑住了手,牵着走,却不许段棠靠近半步。可就在昨晚刚找了一处破庙,燃起火堆,秦肃便昏了过去,怎么都不叫不醒。 段棠用火烤开了手上的绳子,一个人也不敢在野外露宿,就多准备了几个火把,抹黑朝安延府的方向走,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眼看已是傍晚了。下雨的天气,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这片地方水路广阔,很少人走陆路,村落自然都在港口岸边,直到此时,段棠都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到底对不对,还有多久才能到安延府。 段棠发髻散乱,衣服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牵着马,极缓慢的走在泥泞不堪的路上。濛濛细雨逐渐大了起来,段棠停了下来,支起盖在马背上的浅色外套,为下面的人稍微挡了挡雨水,拿出来几个桑葚,塞进了他的嘴里,可很快桑葚就掉了出来。段棠无法,只有将桑葚嚼碎,嘴对着嘴,用舌头将桑葚推了进去。 趴在马背上的秦肃迷迷糊糊,一顾脸已烧得通红,嘴唇殷红殷红的,整个人明明感觉很热,可又冷的打哆嗦,朦胧中他感觉有热气在唇边徘徊不去,微微侧了侧眼,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可到底还是睁不开眼。 段棠喂了一把桑葚,感觉他依旧在发抖,摸了摸他依旧滚烫的额头,忍不住的焦急。虽是对这个人已经没有多少好感,也想着不管这个人了,可到底良心上过不去,不说他小小年纪遭遇这些,难免有些阴沉,便是这年头发烧是会死人的,也不能不管。秦肃身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发炎了,就算找到大夫,也怕有个万一。段棠如今最信鬼神,一点都不想沾上人命。 段棠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继续走,边走便对昏迷不醒的人说道:“这附近该就有人烟了,你再坚持坚持,一会给你找大夫。” 秦肃懵懵懂懂的睁开了眼,朝段棠看了一眼,只看见她朦胧的侧脸…… 天将黑透时,段棠终于到了一个小村落,当看见房屋与炊烟的那一刻,感觉自己是一步都走不动了,踩着泥泞,敲开了村口第一家人的门。 年轻的汉子开了门,看到狼狈不堪的段棠,愣了愣:“你……” 段棠开口道:“这位大哥,我和弟弟迷路了……” “娘子!娘子……快、快来。”汉子似乎很少和人打交道,老实又木讷,不等段棠说完,便着急的叫着屋里的人。 一个小妇人急急忙忙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当看见段棠时,也是愣了愣:“这大雨天的是怎么了……还叫什么人,快让姑娘进来啊!” 这家人能如此热情,倒是省了不少事。 段棠长出了一口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圆谎:“谢谢了。” 小妇人指挥汉子,将马拴在院后的牛棚里。汉子二话不说,抱起秦肃就进了屋,小妇人与段棠紧其后。秦肃浑身也已湿透了,不好直接放在床上,小妇人唯有将被子都卷了起来,先放在床板上,急忙在柜子里找出了一套粗布短打和一套稍厚的粗布衣裙递给了段棠。 段棠哆哆嗦嗦的,从头上摸下来一个金簪,给了小妇人:“麻烦大哥和嫂子,能给我弟弟请个大夫吗?” 小妇人拿着金簪看了看,眉眼都透着欢喜,可迟疑了片刻,却将金簪递还给了段棠:“我们家的姓董,你就叫我董嫂子吧!这东西太贵重了,村里的大夫用不了这些诊金,咱们这里还有些钱,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去。” 段棠却不肯收回来,再次塞到董娘子手里:“这些不算什么,还要谢谢嫂子大风大雨的收留我们。” 董娘子心里挣扎了片刻,还是收了簪子,看向董二奎:“你快去把沈大夫请来。” “哎!”董二奎一看就是憨厚的老实人,低低应了一声,披上斗笠就朝外走。 董娘子道:“小姐快给你弟弟换身干净的衣服,小姐也换上。春寒露重,我先去生个火盆,烧些热水,一会您好洗洗!” 段棠搓了搓手,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嫂子也别和客气,我叫段棠。” 董娘子连连应了一声,喜滋滋的朝外走:“好好,不客气不客气。” 段棠等董娘子出去,迅速脱了身上的衣裳,换上了粗布长裙,解开了潮湿的长发。拿起一侧的短打看了看,毫无心理压力的脱秦肃身上的衣袍,还好段棠从小到大穿惯了长袍,这短打穿起来更简单。昏迷中的秦肃感觉有人在动自己,当下就警觉了起来,他努力的睁开眼,可入眼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段棠脱去了秦肃的衣裳,才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伤口该是有些日子了,最重的一道伤口在腰侧,皮肉翻飞,红肿的厉害,剩下的倒是轻伤。那日段风堵截两人,段棠记得清楚,那些人只是伤了秦肃的一只胳膊,腰侧和身上的这些伤口,是肯定没有的。可这一路,段棠丝毫没察觉他身上还有这么重的伤口,这般的忍耐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段棠扯掉了秦肃的裤子,不想却被一只苍白的手阻止了,抬眸被对上秦肃那双溢着水雾的眼眸:“醒了?” 秦肃并未说话,只是瞪着眼,澄澈的眼眸又惊又恐的瞪着段棠。 段棠将短打丢了过去:“醒了自己把衣服换上。” 秦肃瞪了一会眼,又缓缓的闭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