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万頔的呼吸滞了一瞬，她有些不自然地拨弄了两下半干的头发：“嗯，你说。”　　　　“我听学长说你是2008年从平川一中的初中部毕业的，我想打听的人和你是一届的。”千丞不紧不慢的将筷子递给万頔，又拿起汤勺给她盛粥，“所以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小胖子。”　　　　像是怕万頔不明白一样，千丞又补了一句：“就是一个高高胖胖，很白的小胖子，你们年纪最晚走但是从不下来跑操的。”　　　　万頔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很自然地抬起手来接过千丞手里的粥完：“初中毕业太久了，再加上我后来出国留学，以前的人都不大记得了。”　　　　见千丞神色淡淡，她想了想，又开口补了一句：“学长的母亲不就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学长回去可以问问林老师有没有印象。”　　　　千丞低下头捂嘴咳了两下，万頔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他就已经抬起头来，脸上是得体的社交笑：“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唐突了。”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两个人相对无言，分吃完了一砂锅的小米粥。　　　　
“今天谢谢你了。”　　万頔站在玄关处，准备穿鞋送千丞下楼。　　　　“我去诊所有点事，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千丞礼貌的欠欠身，之前稍微的亲近全部烟消云散了。“有垃圾什么的需要我带下楼吗？”　　　　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你等我一下。”万頔急急忙忙跑进房间，拿上包又走出来：“我刚好下楼有点事，我们一起下去。”　　　　两个人齐齐进入电梯，万頔看着电梯门上倒映着的两人影子，心中感慨万千。　　　　人真是太贪心了，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只想着光是能遇见就已经很幸运了，可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会开始不自量力的想着两个人能不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初中那年年级里最胖的女生就是她，她不知道千丞现在寻找她是为了什么。　　　　万頔不会自作多情到觉得千丞是因为喜欢，毕竟一个小胖子没什么值得他挂念的。　　　　两个人站在一起明明很和谐的样子，但是却感觉离得很远很远。　　　　*　　　　万頔是在地上一层下电梯的，在她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对于从前日子的执念，对于生活的不安，对于未来的焦虑感。　　好像统统被她抛在了那台该死的电梯里，和那个惹得她心神不宁好多年的男人，一起沉入地下。　　　　万頔走出单元门，正午的阳光晒在她身上，有着夏日独有的灼烧感。　　　　她刚要转弯，身后传来一声鸣笛。　　　　“万頔。”车窗被摇下，千丞的头从里面探出。“你也去诊所吧，顺路，我送你。”　　　　强烈的阳光直射在千丞的脸上，他双眼微眯，脸上的棱角都被打磨的温柔无比。　　　　刚刚什么东西被她抛在脑后沉入地下来着？　　万頔听见自己的声音：“啊，好，麻烦你了。”　　她机械地绕到车子的另一半，打开副驾钻了进去。　　　　“丞丞！”　　一道清凉的女声从车后传来。　　　　万頔的身子一僵。　　这是千丞的母亲，她的初中英语老师林丽的声音。　　　　一张保养得当的女人脸出现在窗口，“丞丞你带女朋友回家来看我和你爸爸啦？”　　　　万頔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哎呀，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让我们准备一下。”林丽自顾自的说着话，“我今天还和你爸念你呢，说你也该回来看看我们了，刚准备出来买菜，这不就遇到了吗！”　　　　下午一点出来买菜，林老师您的生活习惯可真是有点独特哈。　　　　“妈，这不是…”千丞有些无奈地开口，林丽站在副驾驶窗前又再次开口：“哦哟，这个小姑娘长得真的水灵啊，你小子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呀！”　　　　“啊…阿姨好。”林丽的语速太快，万頔只来得及插一句问好。　　　　林丽激动地从窗户外边伸手进来握住万頔的手：“哎你好你好，你是丞丞的同学吧，你叫什么名字呀！”　　　　万頔这个名字可以说是非常不大众了，随口编一个名字反而会引起千丞的疑心，正在林丽万頔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后面传来了汽车鸣笛声。　　　　“还走不走啊！要说话到路边上说啊！”　　　　万頔回头一看，后面来了一辆车。　　小区里这条路比较狭窄，每次只能通过一辆汽车，千丞他们堵在道路的正中央使得后面的车无法通行。　　　　“妈，你先上车。”　　　　*　　　　“哦，你说这位小姐是你师兄的朋友啊。”　　为了不引起林丽的注意，万頔只能装作被安全带卡住的样子，微微侧头过去向她笑着。　　“对啊妈，我刚不是和您说了吗。”千丞手握方向盘接过话茬，“您还不行，非得跟着我去什么诊所。”　　　　万頔插不进嘴，只得尴尬的赔着笑脸。　　　　“那这小姑娘没有男朋友吧！”林丽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更不加掩饰自己的目的：“大家也都认识了，知根知底的，有没有考虑过更近一步的可能啊？”　　　　“妈！”千丞敲了敲方向盘，“您退休后是不是在家里没事儿干啊，这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想，还不是你偏要读什么心理系，出国这么久才回来。”林丽像是一提到这个就来气，语速飞快：“偏偏回国了吧还不回家住，不知道一天天都在搞什么。”　　“不过小姑娘哦，你住在我们鑫乾吧？”　　　　“啊。”万頔忽然被cue，显得有些猝不及防，连忙坐得端正了起来：“是的！”　　　　“那下班没事了可以来阿姨家吃饭啊！”林丽笑得像朵花儿，只是眼神没有那么炽热就好了：“阿姨平时最喜欢烧烧饭，但是没有人陪我，你看我养了那么大的儿子也不懂我。”　　　　“…可以啊。”万頔从后视镜里看向林丽，“您不怕我打扰就成。”　　　　“来来来，咱们加个微信先。”林丽喜笑颜开地将手机拿出来，打开微信扫万頔的码。　　　　事态有些超过千丞的意料，在和林丽聊天的间隙中，万頔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已经放弃了挣扎，开始接受这命运曲折的事实。　　　　*　　　　好在很快就到达了诊所，千丞去停车，放她们两位女同胞先下车。　　　　林丽一下车就亲亲热热地挽住了万頔的胳膊，拉着万頔向诊所走去。　　万頔看着林丽左手拎着的不知道从哪来的果篮，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是神吗，哪儿变出来的果篮？　　　　许是看出了万頔的疑惑，林丽冲她眨眨眼：“这是昨天我叫千丞买的，就是带给他师兄的，他师兄这么多年一个人单着也不容易。”　　　　呵呵。　　詹姆斯都不知道明里暗里换了多少个男朋友了，怎么会让您知道。　　　　“所以啊，我也很担心千丞啊。”林丽装作焦急的样子，“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谈个朋友。”　　　　“可能是时候没到吧。”万頔假惺惺地安慰道。　　　　林丽：“对了，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万頔。”万頔深吸一口气：“由页頔。”　　　　林丽高兴的拍了拍手：“和我们家丞丞刚好可以组个’万千cp’嘛！”　　　　万頔：“……”　　　　她没有想到她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林丽自己的名字，就怕自己忽然掉马。谁知自己曾经的英语老师非但没记住自己的名字，还给自己瞎组了个cp！　　还是这么土的名字！　　　　过分。　　　　好在詹姆斯很快迎了出来，他冲万頔使了使眼色，示意万頔先进去。　　林丽被詹姆斯几句话一逗，哪还顾得上什么万頔不万頔的，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唉。　　万頔坐在詹姆斯办公室的沙发上叹了口气。　　她这几天一直在掉马的边缘疯狂试探，心脏都快要受不了了。　　　　*　　　　“怎么样，妈的演技还行吧？”　　会议室里，林丽对着坐在主座的千丞说道。　　　　“学生间有什么事，我们做老师的，尤其是我们这种老教师，全都看在眼里的。但是能怎么办呢？又没打她又没当着面骂她什么的，知道有孤立现象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你妈我又不是班主任，提了自然不好。”　　　　“哎，千丞你这什么脸色，要不是我——”　　　　“您知道吗，学校是学生的第二个家，学生不知不觉地在学校中接受教育和影响。老师就相当于学生的第二个家长，老师对学生的态度，决定了这个孩子能不能在交往中树立足够的自信。”千丞的脸色十分难看，言语也稍稍激烈了点：“据研究表明，百分之九十乃至以上的心理疾病都是因为在青春期时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和教育，她的家庭情况已经很特殊了，在学校里又得不到老师的帮助，所以才会造成她今天这样的情况。”　　　　“妈，你知道吗？”千丞轻轻地说，“我今天冲您发这个火不是因为对象是谁，而是我以为，您一开始没有发现同学中的这种暗潮涌动。”　　　　“可我没想到的是，您不仅发现了，还沉默不管了。放任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我是一个医生，是救人的。”　　　　“可是我的病人却因为我母亲的不作为加重了病情。”　　　　“您这样让儿子我怎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