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氤氲的浴池隐隐传来水声。
怀策自池中站起,铺在水面上的乌发随着他这举动聚拢,盖住他后背的肌理与劲瘦的腰身。
他一步步踏上象牙白的石阶,走出浴池。
每走一步,怀策身上水珠便会往他修长的腿上汇集,然后落下。
忘忧宫的小太监们垂首敛目,手上抱着干净的布巾上前替他将头发与身子擦干。
怀策张手,白色寝衣搭在他肩上,他慢条斯理地一一穿好。
到了楼心婳寝殿,同去沐浴的楼心婳还未归来,小内侍们把怀策送进她房里便退了出去,房内独留他一人。
怀策也没着急坐下,而是慢腾腾走到窗前。
他侧头看了看,窗边的盆景已经换过一盆,叶片嫩绿,只土壤依旧湿润,药香仍然浓郁。
──看样子乐宁公主每日所饮汤药,也是全都进了它盆中。
楼心婳回房,看到的便是怀策立在窗前,一身平时束起的乌发披在身后,垂首欣赏绿植的模样。
怀策听见声响,抬眸看来。
“公主。”
楼心婳挥退下人,走到他身边去,纳闷问他,“怎么看那么仔细?”
心里却敲起警钟。
她没吃药的事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怀策瞧出她的紧张,没对植栽多加评论,而是看向窗外。
他说:“白日里看过的景物,夜里看来总是别有一番趣味。”
“是吗?”
楼心婳也顺着他的视线期待往外头望去,然入目所及,皆是黑麻麻一片,勉强只能瞧个轮廓出来。
“……”
她声音冷淡,毫无起伏地回了句:“还真是‘好看’啊。”
黑成一片还能让怀策看得津津有味,这景色也算别致了。
楼心婳说:“之后本宫带你去观景台,从高处往下俯瞰,那景色才叫一绝!”
她宫里的人,可不能单单一个什么也没看清的夜景就给看得满足了!
怀策也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啊,也能清楚瞧见旁人是如何落的水,确实一绝。”
楼心婳:“……”
虽然很想装没听见,不过也是那次,她才清楚明白,这雍国皇子绝非只生了张好皮相而已。
她问:“你们雍国的皇子,各个武艺都这般出色吗?”
虽当时怀策并未出手,多半只是闪避。
但半个袍角都没被摸到,这身手也能说相当不凡了。
雍国有六名皇子,若每个武艺都如怀策这般……
楼心婳半眯起眼。
那,他们晋国,怕也不能在往后几十年内,高枕无忧。
幸好,怀策摇头说:“并不,只是我……稍微特殊了些。”
夜风自窗边徐徐吹来,将楼心婳沐浴过后的满身馨香吹到怀策鼻端。
楼心婳妆容喜浓艳,单凭她自身样貌,撑起那些艳色也是绰绰有余。
可她身上带着的香气却与之相反,不用过于张扬霸道的香,反而是浅淡的香气,令人闻之舒心。
怀策将窗子掩上些许,只留一点缝隙,心不在焉地说:“幼时出了一些事,有一阵子我并不在雍国,便是在那几年习得的武艺,而我那些弟弟们,怕是并没有我这样的机缘。”
毕竟雍国也没有哪个皇子再需要他们旁的几个兄弟,连手摁死。
怀策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他此刻露出的是何样的眼神。
楼心婳收回余光。
最后的“机缘”两字,楼心婳听怀策说来,倒像掺了些讽刺意味。
怀策虽说得云淡风轻,可背后的凶险,大抵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堂堂雍国嫡出的皇子,幼年却有段时期不在雍国,这怎么想都是极匪夷所思的事。
雍国皇帝好女色,后宫佳丽无数,尤其疼宠姿容身段出色的沈贵妃。
皇后早逝,她所出的怀策会被送到晋国来为质,也就没那么奇怪。
两人立在窗边,一时无语。
窗被掩了大半,着实也看不出怎样的好景致。
怀策刚想提议,沐浴过后别在窗边久站,话还未说出口,楼心婳便往他的方向偏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