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道君对他的窘态视而不见,轻笑一声,将指尖凑的更近:“阿续,张嘴。”
是师尊胸怀坦荡,真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还是他逗弄起来特别好玩?
陆续一颗心不上不下,忐忑难安。
看似冰冷如玉却灼热的手指有意无意蹭到他嘴唇,让他无所适从。
场面不能这样一直僵持。再不动,很快会被其他人注意到。
心一横,他急速张嘴,叼食,闭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绝尘道君霎然一顿,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指尖,有了片刻愣神。
过了几息,他薄唇轻扬,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心中大石安稳落地,陆续长长舒了口气。刚喘到一半,剩下半口又堵在喉间。
“阿续,还吃吗?”
这是什么新的惩罚方式?
虽然明知师尊是好意,陆续心里却如同被万斤棉花堵着,空气半通半堵进一半出一半,呼吸不畅。
忽的一声哼笑传入陆续耳中,骤然炸裂,将棉花轰得灰飞烟灭,留下一地阴冷湿寒的冰渣。
寰天道君下颌微仰,半垂眼眸,居高临下侧目睥睨地笑看着他。
他一只长腿屈着,另一只腿伸出桌外,外表明明带着几分文弱书卷气,姿势却豪迈不羁,处处透着高坐云巅的霸气狂傲。
糟了,陆续心道。又惹到一个。
师尊喂他吃东西,这一个也醋海翻腾了。
不,是两个。
秦时也向他投来目光。
秦时君子气度神色端重,眼光却一动不动盯在他身上。隔着一张案几的距离,都能深刻感受到他心中锋锐暗藏的凛冽杀机。
陆续弯了弯眼,令自己看起来闲适惬意,指尖却轻轻敲击着膝盖,暗中设想着两人会如何,他又该怎样应对。
参加宴会的宾客们也很快注意到此处不同寻常的岑寂,纷纷投来诧异又好奇的目光。
四桌五人,气氛有些凝重,弥漫着一股朦胧暧昧的剑拔弩张。
忽然“呛”的一声弦震,亦扬亦挫的激昂琴音如飞瀑争喧,万壑雷鸣,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心神。
喧鸣之后,又如长风破浪,转而平缓,波澜渐息,流入天际。
“不知各位峰主,觉得此曲如何?”
凤鸣峰主适时起身,又将众人目光的焦点引回自己身上。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那!”(*)丹霞峰主击节称赞,连连拍手叫好。
其余宾客会意,也跟着附和,赞叹声不绝于耳。
有了这番其乐融融的交口称誉,诡谲寂静的气氛霎然中止,水榭兰亭又是一片欢乐祥和的融洽景象。
此时,烈地峰峰主临泉道人突发奇想:“诸位峰主事务繁忙,难得齐聚。就这么曲终人散不免可惜,道友们也未尽兴。”
“本道有个想法,咱们这些个徒儿都是如日方升的逸群之才,平日在各自山门内难遇敌手。今日正好都在,不妨让他们之间比试比试,棋逢对手,才好知晓自己的不足。”
“临泉这话深得吾心。”秀林峰主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肩膀,一脸得意十足的炫耀姿态,“本座这个不成器的弟子,没遇过强敌,年轻人踌躇满志难免轻狂。”
“平日本座说他,总是不听。今日正好有同辈的师兄师弟搓一搓他的锐气,往后才好沉心静气,踏实修行。”
他志得意满,仿佛确信自己的徒弟,是同辈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正好天璇大会快到了,让他们先比比,知晓自己短处在哪儿,更有助于往后的修行。”几峰峰主都赞成这个提议,谈论之间,迅速将此事决定。
凤鸣峰主柔婉一笑:“绝尘,你家秦时就不必参与了。”
有人附和:“绝尘名师出高徒,秦时的修为早已不在我们之下。他要出场,我们这些朽木徒弟还斗个什么法,乖乖认输,回家睡觉算了。”
峰主们又谈笑几句,这场临时起意的斗法会便拉开帷幕。
一峰主笑问各峰亲传:“你们谁先来?”
秀林峰亲传刘漳一马当先,大步跨到陵源三尊的桌前,抬手朝秦时道:“秦时师兄短短几十年就晋升元婴,吾辈弟子皆将秦师兄奉为楷模。在下一直想见识森罗剑法,却不敢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他转向陆续:“正巧绝尘峰主又收了陆师弟为徒。陆师弟入我乾天宗两年有余,闻名已久,今日方才有幸得见。某愿领教陆师弟高招。”
话音微顿,他又补充:“陆师弟还未结丹,今日比试,你我二人只比剑,不斗法。”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宴会场骤然安静。
一阵山风掠过,吹皱水面,众人脚底如镜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水光跃动,反射出脆亮易碎的安宁。
众人在谈论斗法一事时,陆续全然没把自己算进去。都是资质过人的金丹修士,没人看得上他一个根骨平庸的筑基。
谁能料到,修为最高的同门,首当其冲选了他。
又是他熟悉的套路:只比剑,不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