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光携着元宝,一前一后,悠哉哉地向前厅而去。
对于晁鸿祯此行的目的,她心中有数:无非是听她说喜欢名家书画,适才又在翰墨轩拍中了引烛居士的书迹,这便火急火燎地找她专程献宝来了。
二人才至前厅,晁鸿祯手执纸卷、来回踱步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晁小郎君。”陆齐光柔柔地唤。
她是日着一袭石榴色的红裙,绣纹并不繁复,双肩绕着一条轻纱织成的帔帛,剥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气,瞧着尤其俏丽动人,又因才在茉莉花前呆上许久,足步也好似生香。
晁鸿祯回首,甫一看见陆齐光,眼睛便直勾勾地粘了上去。
他看重的是钱。为了钱,他并不在乎陆齐光处境如何。可若钱色两得,自然也是美事一桩。
“殿下。”晁鸿祯迎至陆齐光身前,“可叫我好等。”
陆齐光笑而不答。
恰有仆役前来奉茶,陆齐光顺手接过茶盘,向主位走去,而晁鸿祯则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将茶盘放于几上,曲指圈起茶壶的柄耳,徐徐为晁鸿祯斟了一杯。
“本宫向晁小郎君赔罪。”陆齐光捧起茶盏,向晁鸿祯递过去。
晁鸿祯忙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白瓷小杯,轻啜一口,一壁在陆齐光身侧坐了下来。
“本宫听闻……”陆齐光扫视那支书卷,漫不经心道,“定远侯府拍下了一幅珍奇的书迹?”
听陆齐光提到书迹,晁鸿祯记起正题来,反手就将那被搁在案上的书卷拿了起来。
“正是。”他洋洋自得,好似对赢得陆齐光的青睐成竹在胸,“上回殿下说,我的赠礼缺一点奇巧。这回我来,便是来为殿下献上这一点奇巧。”
他执起书卷的左右两端,捧在手中,恭恭敬敬地为陆齐光奉上:“殿下请看。”
陆齐光回首,与侍立身侧的元宝交换眼神。
元宝自晁鸿祯的手中接过书卷,退去几步,向着两人徐徐展开。
随着元宝的动作,青底白轴滚落,“静水流深”四字便如水落石出一般,慢慢显现出来。陆齐光侧眸看去,只觉这四字刚健有力,如铁画银钩,笔画之间锋芒毕露,确实有些名家风范。
陆齐光虽没见过牧怀之的字迹,却记得他曾说自己“有印鉴为证”。
此刻,她的视线在卷上逡巡一圈,都没找到何处落有印鉴,看来确实是假的。
她回头望了晁鸿祯一眼,正巧和对方沾沾自喜的目光对上。
看着面前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陆齐光忽然生出些同情来:花了一千两金子,却买到了假货,还真以为自己能凭着这卷书迹讨她欢心呢。
她这股悲悯在心间过了一瞬,很快就因为晁鸿祯上一世落井下石的行径而荡然无存。
陆齐光欣喜道:“这是哪位名家的真迹?”
“是引烛居士。”晁鸿祯本想为引烛居士介绍一番,筹措了半天语言,却一点货也掏不出来,只得干笑两声,往价钱上炫耀道,“为殿下购置这一幅,足足花了定远侯府一千两金子。”
陆齐光拿捏着眸中的赞许,正要应和晁鸿祯,却见一名回事的小厮跑了进来。
“禀告殿下,镇国公府的牧小将军来了……”
小厮悄悄觑了一眼定远侯,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复杂。
“道是镇国公觅得了一幅引烛居士的字画,特遣将军来送给您。”
小厮这话一出,陆齐光当即扬眉,带着讶异望向了身旁的晁鸿祯。
晁鸿祯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却在与她对上目光时顿觉不妥、强行撑出一张笑面。他不欲让牧怀之抢了自己的风头,却也不好劝阻,只得低头盯着案上的茶盏。
“还挺巧。”陆齐光笑吟吟地转开视线,权当没看到,“请牧小将军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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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等候不多时,小厮便将牧怀之引进前厅。
雪似的身影映入眼帘,陆齐光看见牧怀之抬起头,与她目光交错。
他的神色仍与平素相同,利落、安静、无声,像在雪里翻滚、被扑扑染白的一片叶;而不论是元宝还是晁鸿祯,他的视线都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
“见过殿下。”他向陆齐光行礼,将晁鸿祯撇在一边。
望着此情此景,晁鸿祯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牧怀之官居三品,见到他理当行礼,可这“玉面修罗”是镇国公的长子,本也在朝中因冷傲而无人不知,自然是他动不得的。
陆齐光知晓晁鸿祯那点心事,轻轻一笑,走下主位。
她来到牧怀之面前,伸出手挽上他臂膀,虚虚地搀扶一把:“牧小将军快请起。”
“听说牧公托小将军,将引烛居士的墨宝赠送予我。”陆齐光盈盈坐回主位,又看向那神色阴晴不定的晁鸿祯,“巧得很,定远侯今也拍下了一幅引烛居士的书迹。”
牧怀之没有回应,只是抬头看向端着茶盏的晁鸿祯。
他眉宇一松,淡淡的嘲弄之意显露出来。
面对牧怀之挑衅似的眼神,晁鸿祯冷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今日翰墨轩竞拍,镇国公府可是输了给我。”
在瓷器与木桌碰撞的声响消失之后,晁鸿祯先声夺人。
“都说引烛居士的墨宝千金难得,想不到镇国公府还有这等财力?”
牧怀之瞥了晁鸿祯一眼,别开头,似乎懒得与之多费口舌。
他向陆齐光探去目光,得到应允后,便将手中的书卷奉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