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晁鸿祯吃瘪后,陆齐光闭门谢客了一阵儿。
她装作自己被定远侯伤透了心,终日攥着一方锦帕,抽抽噎噎地抹泪,借着公主府内仆役的口,将“定远侯赠予长乐公主赝品”一事散播出去。
晁鸿祯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可陆齐光却没预想中那样幸灾乐祸。
她先前已经在借据上做过文章,但对合需要借助时间的积累,才让利息越滚越高。这也意味着,在她发起致命一击前,晁鸿祯还能逍遥快活好一阵儿。
陆齐光自然不肯让晁鸿祯痛快,更觉着前面这回戏弄他,跟过家家、挠痒痒似的,一点儿杀伤力没有。可惜,她还没思考出下一步的行动,晁鸿祯便恢复了元气,又活跃起来。
是日酉时,她正在读书,忽听元宝来报,道是定远侯府的马车已等在门口,要请她去一个地方。
-
行路不远,马车很快在城南一处宅邸前停驻。
陆齐光走下马车,见晁鸿祯双手背身,已等在宅邸门口。
她抬首,打量面前这座不大不小的宅邸。
这宅子白墙黑瓦,寂静无声,与镇国公府同等肃穆,却更加死气沉沉。幸好有挺拔的竹与松冒出围墙,才为这座宅院平添了几分生机,不至于令人望而生畏。
晁鸿祯趋步迎至陆齐光身前:“殿下。”
“怎么?”陆齐光矜慢地瞟了他一眼,“又是来找本宫赔罪的?”
被这话一噎,晁鸿祯讪讪:“上回是我鉴别不周。”
他轻轻咳嗽两声,算将这事翻篇过去,又道:“殿下可知‘青松先生’?”
这名号,陆齐光倒确实是知道,也是个一画难求的名家。
青松先生画技精湛,落笔成蝇,尤其擅长工笔白描。殿中省本欲请他做宫廷画师,最后却没谈成。有传言说,是青松先生嫌殿中省提供的俸禄太少,不够塞牙缝的。
见陆齐光点了点头,晁鸿祯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宅院,洋洋得意道:“这就是青松先生的宅邸。我已提前派人打点过,今日请殿下来,亲眼见青松先生画一幅花鸟,总不会是赝品。”
“殿下暂且等在此处。”晁鸿祯撇下一句,便走到府门之前。
他叩动铜环门把,动作粗鲁,将木门叩得咚咚作响。
等了一会儿,两扇木门打开一道缝,冒出小书童的一只脑袋。
书童慢吞吞地打量着晁鸿祯:“阁下可是定远侯?”
晁鸿祯点首,正要进一步说下去,木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陆齐光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晁鸿祯面色不虞,眼看又要抬手叩门,围墙内却忽然丢出一个包袱。
那包袱像块大石头一样,“咚”地砸在地上,布头捆得松松垮垮,当即散了架,肚里的东西咕噜噜滚了出来——竟是满满当当的真金白银!
与那包袱一起被丢出来的,还有一句慢悠悠的话:
“先生说,天干物燥,还请定远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吃了个闭门羹,晁鸿祯脊背绷直,双拳紧攥。
陆齐光草草盘点那金银的价值,面露讶色:这金银的数额远超宫廷画师一年的俸禄,甚至与三五年相比都绰绰有余。难不成这青松先生的胃口,竟然比这还要大吗?
正僵持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也由远及近。
陆齐光循声望去,只见尘土飞扬之中,白马踏沙而来。墨发高束的紫衣青年骑乘马上,薄衫箭袖,双手持缰,眉宇之中藏有一股冷淡的凌厉——正是牧怀之。
牧怀之率先注意到陆齐光,却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翻身下马。
听到白马打出的响鼻声,宅邸的门又打开了。
方才那名小书童走了出来,对着牧怀之恭恭敬敬地作揖,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就要将白马向府邸中牵引:“牧将军,先生已经等候您多时。”
遭遇此情此景,晁鸿祯怒火中烧,厉声喝道:“牧怀之!”
他快步走到牧怀之面前,因个头不高,只得仰头怒视,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分明是你同我说,青松先生只爱钱财!”晁鸿祯一字一句,都像自牙根里挤出,“我已低声下气地求你,你与他本就有私交,为何对我刻意隐瞒?”
牧怀之瞥了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他向书童颔首,表示自己稍后就来,这才重新将目光回到晁鸿祯身上。
“你没问,我何必要说。”牧怀之答道,“至于钱财……”
他微微勾起嘴角,极浅的笑弧在唇边显现:“对不住,记错了。”
牧怀之眸光一转,定定地聚在陆齐光身上。
他的口吻虽然淡,却藏着一股细腻的温柔:“殿下若要拜访青松先生,可随我同往。”
未曾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陆齐光一时既惊讶又欣喜。
她想了想晁鸿祯的话,很快串联起了来龙去脉:应是晁鸿祯托牧怀之,为他寻一位名家,好讨她欢心,岂料牧怀之知道她看着晁鸿祯就厌烦,便略施小计,将人摆了一道。
陆齐光走到牧怀之身侧,不再看晁鸿祯一眼:“牧小将军请吧。”
晁鸿祯恼羞成怒的叫嚷被二人落在身后:
“牧怀之,你既然要和我对着干,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
陆齐光踏着青石路,随牧怀之向庭院深处走去。
道路两侧太湖石林立,夕阳西下,影过石洞,令人顿生萧索落拓之感。
观察着四周的景致,又联想到方才书童抛弃金银的举止,陆齐光一时对青松先生很是好奇。她拉了拉牧怀之的衣角,想问问他与青松先生的关系。
可话未出口,牧怀之先摸中了她的心思,坦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