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皎回到舞房。
三月份她有耀城国际芭蕾舞的决赛,因而除了下午的基训班,她还报了晚上的进阶课,由老师一对一指导。
决赛曲目本来选的《堂吉诃德》第三幕变奏,但学校老师对比她的两个录像带,更建议她跳《吉赛尔》。
选中的曲目中途更换,即便她基本功稳扎稳打,但想出彩,还得继续下功夫。
宋皎皎没再看外面的沈今白,她吃了根香蕉,稍作休息就继续练习了。
音乐响起,沈今白的目光也跟着望去。
她外套已然脱掉,身上是件莫兰迪色系的淡紫色体服,布料裹着她纤秾合度的身段,动作如蝴蝶振翅一般轻盈。
纱裙随着她的旋转飘起落下,漾出水波一样的褶痕。
她天生就有优越的条件,巴掌脸,长手长腿,肯吃苦,悟性与灵气也是一等一的好。
因而老师指点起来也分外顺畅。
中途休息时,老师往外面看一眼,笑问她门外的是不是男朋友。
宋皎皎正拿着保温杯喝水,听到这一句,她立马呛住,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否认。
“那也挺有耐心的,等你一晚上了。”
宋皎皎脸不由一红。
九点,准时下课。
等换完衣服出来,宋皎皎才发现沈今白不知什么时候坐去舞房对面的那间画室里去了。
透过走廊玻璃,他跷腿坐在最后一排,大衣搭在椅背上,前面搁着个画板。
他一身疏离气质,和这贴满五彩画作的画室格格不入。
宋皎皎走过来时,沈今白也刚好抬头。
见她已换回今日中午那套衣服,他笑:“你瞧,这不是等到了?”
宋皎皎知道他是在回她两个小时前赶他走的话,没接这茬,好奇地往他画板上去看:“你在做什么?”
沈今白没说话,只将画板上的纸一折递过去,要她自己看。
宋皎皎不明所以地接过,纸张展开,上面一个用钢笔勾画的速写图像,画里的她一手拈住裙边,一手抬在身侧,在做足尖小跳。
这画上她眉目恬静,栩栩如生。
右下角还颇为正式的签了名,那字飘逸得完全不似他,除了看出有个“沈”字,再看不出其他。
宋皎皎惊讶:“你……你画的?”
沈今白往椅背靠去,思考说:“可能吧。”
感知到他视线由下往上看着自己,她赶紧把纸张按原样折好塞回他手上:“一幅画就想收买我?”
“没想收买你。”他微微一哂,跷着的腿放下来,伸手把人拉到身边,“只是今天,的确事发突然。”
他停顿一下:“我给你道歉——真心的。”
宋皎皎心突的一跳,终于肯对上他视线,那双寡情的丹凤眼认真起来,便有摄人心魄的幽邃。
她没想到,沈今白会在被她甩了一晚脸色后,放低姿态来和她说,我真心的。
她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没怪你。”
沈今白瞧她这别扭的小模样:“真没怪我?”
宋皎皎一下别过头。
这男人惯会得寸进尺。
“行,我们不说这个。”他站起身,捞起椅背上的大衣,“送你回去?”
他又看眼腕表:“把你送到我也得走了。”
宋皎皎睁大眼:“这么晚你还有工作?”
“明早江城有股东会。”
宋皎皎点头,一边和他乘电梯下楼,一边在心里盘算时间。
这个点开车回江城,估计到那得凌晨了。
虽然一开始他的确惹自己不高兴,可也陪她耗到了现在。
宋皎皎心陷下去一点,也不想再麻烦他:“那你还是别送我了。我家和高速站不顺路。”
说完便去按一楼的楼层按钮。
沈今白“啧”一声,把人捞回来,一手在自己这边摁了两下F1取消,才低头瞧她:“又不差这点时间。”
手指被男人轻巧攥住,宋皎皎睫毛一颤,没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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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拐上古镇商业街后门的小巷,这个点游客已经不多,多是各家店主开车来补货。
冬日夜晚的古镇清冷幽静,头顶一排梧桐树,上面挂着几片还未吹落的枯黄树叶。
“就这儿。”宋皎皎望着窗外,看见自家铺子的后门,她出声叫停。
“哪儿?”男人停住车。
宋皎皎伸手指一下,沈今白随着她视线寻过去。
店铺很好辨认,国风设计感十足的那间便是,连后门也颇为正式地挂了小匾额。
下车前,宋皎皎又注意到他虎口处的伤。
一寸长的新鲜血肉翻出来,即便没再流血,但也能看出,他压根没管这伤口。
“你手上的伤真不要紧?”
沈今白不甚在意:“没事。”
“我去给你拿点药擦吧。”
男人安静一瞬,宋皎皎猜到他会拒绝,抢先说:“还是处理一下吧——不是你说的,不差这点时间。”
小姑娘抱着包朝他狡黠一笑,拿他的话堵他,语气里尽是无辜。
“那你在车里等我?”宋皎皎推门下车,关门前还又叮嘱一句,“可别跑了。”
沈今白无奈勾勾嘴角:“好——”
得到满意回答,宋皎皎才合了车门往铺子走。
她草草往前店瞧一眼,许绘秋还在柜台那摁着计算器算账。
宋皎皎没出声,她猫着腰从后门上楼。
先去柜子里拿了药箱,正要返回,她想起沈今白今晚似乎还没吃东西。
便又转身去厨房冰箱里拿了新鲜的三明治和矿泉水。
仍旧不敢发出声音,宋皎皎小心翼翼下楼,就怕还没下到底,许绘秋就迎面过来了。
好在,一切顺利。
车仍旧停在原处。
幽暗里,驾驶座车门敞开,这似乎是他的习惯,总爱打开车门等。
走近,一缕烟灰随风飘散。
宋皎皎俯身往车里一瞧,男人受伤的那只手夹着烟,火光猩红。
他也不怎么抽,就等它自己燃着。
沈今白见她来,先把烟碾熄,这才看见她怀里抱着的零零碎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