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围攻程殊墨的,是隔壁西岗大队的知青。
和有山有水的老树湾不同,西岗大队四面环山,多山缺水,群众吃水都困难,每天都要绕到很远的澄河拉水。
而这条澄河,偏偏只流经老树湾。
时间久了,西岗的人一直觊觎着,想把澄河划到自己大队。老树湾的群众当然不答应,他们祖祖辈辈,也都指着它生活、灌溉呢。
双方干部,每次去公社开会,都吵得脸红脖子粗。问题一直没解决,两边的积怨倒是越来越深。
这次,程殊墨单独遇上他们,实在不走运。
对方四五个人,为首的知青,穿一件破旧的军大衣,留着刺猬式的寸头,长得又黑又瘦。
他脸上有一条刀疤,从颧骨划到唇角,看上去格外狰狞。
“程公子,没想到吧,你也有栽到我手里的时候。听说,你现在是老树湾的收购员,还混上了二八大杠?咱们斗了这么多年,有这好事,你不叫上我,说不过去吧?”
他转着手里的锤子,鹰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程殊墨,声音非常刺耳。
程殊墨全然不在意,“雷彪,少他妈废话,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等一天了吧。”
雷彪也不否认,“哼,别怪我以多欺少,你这人比兔子还精。今天,要不是我一直找人盯着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你那两个跟屁虫,没来护驾吗?”
叶龄仙躲在大树后面,感到惊讶又自责,看样子,程殊墨和这个刀疤知青,很早就认识了,他们似乎还是宿敌。
难怪,他一开始,并不想接这份差事。
但此刻,程殊墨脸上毫无惧色,甚至还有些不屑,“说吧,你想怎么了结?”
“简单,你把二八大杠,还有身上的钱,都给弟兄们留下。”
雷彪很得意,“从小到大抢地盘,我受了你不少窝囊气。你再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叫声‘彪哥我服了’,今儿我就放了你!否则,别怪我卸你一条胳膊。”
程殊墨像是听到笑话,“瞧你那出息,几件破事儿,记这么久。”
“破事?”
像是被唤醒难堪的回忆,雷彪指着自己的脸,愤怒道:“程殊墨,就说我这条疤,是不是你害的?要不是因为这条疤,我早就去兵团当战士了,怎么会沦落到这小山沟,连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
程殊墨也冷了脸:“比起被你举报,而丢掉工作、病死在劳动棚的老师们,老子赏你一道疤,算客气了。”
“放屁,那些都是反动派学术权威,他们犯了错,是他们活该!”
雷彪恼羞成怒,“我就举报了,怎么了?实话告诉你,你当不成兵,也是我举报的。要怪就怪你爸,他可是机关干部,不帮亲儿子说情就算了,还把当兵机会让给你那便宜哥哥,真是偏心啊。”
似乎触及到什么,程殊墨明显动怒了,他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理智,“不就是要钱吗,等着。”
他背过身,低头打开书包。
雷彪以为他认输,也不催促,任他数钱。
程殊墨翻着书包,摸到一个东西,突然转身,直直对准雷彪,“不许动。”
他手里,是一把自制的弩,尺寸不大,箭头却很锋利,用来打猎都没问题。
“艹,你玩阴的!”雷彪下意识抡起锤子。
他身后几个人,也都抓紧了铁械,随时砸过去。
程殊墨扣紧弩弦,“想好了,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
“彪哥!”小弟们担忧地看着雷彪。他们到底读过书,只想给西岗大队出口气,并不敢真闹出人命。
雷彪也知道程殊墨的准头,会跑的,肯定赢不了会飞的。
但人可以输,气势不能输。他扒开军大衣,拍拍心脏的位置,“程殊墨,有本事,你往老子这儿射。”
“我不杀人。”
程殊墨微微上移箭头,对准雷彪的左眼,“听说,你奶奶生病住院,你一直想回去看看。我废你一只眼睛,给你一个回城医治的机会,你是不是应该谢我?”
“程殊墨,你敢!”雷彪明显慌了,如果眼睛没了,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双方还在僵持,叶龄仙的心快跳到嗓子眼。
程殊墨或许不会吃亏,但若真伤了雷彪,他会留下案底,以后高考、工作都很麻烦。
她必须制止事态升级。
正纠结着,她灵机一动,突然对着空旷的土路,大声喊:“公安同志,快!就是前面,有人打架!”
“有公安?快跑!”
闹事的都是年轻人,他们一听公安来了,条件反射一般,四处逃散了。
还有两个胆小的,跑得急,锤子、扳手掉在地上,都不敢捡。
倒是雷彪,一边跑,一边回头放狠话,“程殊墨,这次算你走运,咱们走着瞧!”
小树林很快安静下来。
叶龄仙没想到,她的一句话,效果会如此明显。
她想出去看看情况,却发现自己双腿有些麻,纯粹是被吓得。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程殊墨收好□□,迅速捡起锤子、扳手,据为己有。最后,扶起二八大杠……骑上就走。
毕竟,打架这事不光彩,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碰上公安,谁都没好处。
叶龄仙却慌了,忍不住喊:“哎,程知青——”
程殊墨这才发觉身后有人,他倒回自行车,绕到大树后面。
叶龄仙独坐在草丛里,衣服上、头发上,都粘了枯枝败叶。
这姑娘,不是落水,就是掉坑,他忍不住抽抽嘴角,“叶知青,你的爱好,还真……特别?”
什么话!叶龄仙拍掉身上的枯叶,微微赌气:“程殊墨,我刚刚可是帮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