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舟御着虎夔在江上奔玩了大半日,至月夜,一人一兽才悄悄返回船上。
夜色微深,两岸皆是昏黑,唯有江上横着的大小渔船中几点星火闪闪。
原本守夜兼掌舵的船夫,打了一个哈欠,听到声响从后面走上前查看,“哎吆”一声,顿时昏沉沉的睡意全无。眼前这面目狰狞的庞然大物,遍身鳞甲,巨目大嘴,两根锋利的獠牙,令人望之生畏。不是白天一群人说的从幽冥地府跑出来的怪物又是何物?
此时他拎着灯火,刚好可以看清这怪物的锋利牙齿,这可比大虫的牙齿大得多,根根比蜡烛还要粗,他甚至都不怀疑,被这怪物咬上一口,身子都会变成两半。
虎夔抖了抖身子,张开嘴露出带着倒刺的舌头,朝那船夫低吼一声,几乎将那船夫的魂魄吓散,若非虎夔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他差点儿便撒脚丫子逃命了。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景舟拍了拍虎夔,吩咐道:“去江里抓几尾鱼来,一会烤着吃。”
虎夔瞪了那船夫一眼,打了个响鼻,“噗通”一声跳回江里,砸起一片水花,刚好溅了那船夫一身。
虽然半身湿透,船夫也感觉不到冷,只是觉得周身逼迫人的无形气息随之消散,一刻砰砰跳的心又从嗓子眼落了下来。
见船夫惊魂未定,景舟宽慰道:“你无需害怕,它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开玩笑?
船夫可不信!
那一身凶悍的气息,绝对能吃人!
好在那怪物能听话离去,也不枉他念了数遍阿弥陀佛。
“公子,我,我去后面拿火炉。”船夫弱弱道了一句,对眼前这看着像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他是又敬又怕,能离得远一些,便离得远一下。能驱使这样一头怪兽,谁知这人和那阎王爷有没有干系?
景舟点点头,笑道:“也好,这大半夜的浇了你一身水,拎个炉子过来烤烤火。”
等船夫再回来时,便见到虎夔伏在那年轻人脚边,一旁躺着两尾肥硕的鲤鱼。
他这一去一回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如此岂不是说,那怪兽刚下水便就上来了?
“不用害怕,它不咬人的。”景舟朝船夫挥了挥手,只是并未起什么作用,船夫将炉子远远搁下,便回到了船后面。
景舟摇头轻笑一声,也不再劝那船夫,只是给他送了一壶杏花酒叫他暖暖身子,而后自顾烤起这江中的肥鱼来。
清晨时分,大船由江入湖。
八百里春神湖烟波浩渺,容六江之水,非但是文人墨客留诗吟对的胜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青鸟披了一件衣服从船舱内出来,便看到自家公子立在一堆酒坛子旁,运笔作画。
若是以前,公子不睡,她必然会一板一眼正襟危坐守在公子身旁,只是后来她这个习惯,便被景舟强行改了去。
按照公子所说,他不睡的时候多了去了,难道她也要他一样昼夜不歇?
后来有了虎夔后,便是连赶车的活都被省去。
直到上船前,青鸟才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青鸟本就是侍女,不替公子守夜、赶车还有什么用?”
“斟酒啊”,公子笑着回了她一句话。
画到一半,景舟顿笔,微微叹了一句。再往上而行,便是那西楚重城“襄樊”。这八百里的春神湖便如同那气蒸云梦泽的洞庭湖一般,平静的湖水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白骨。徐骁兵围襄樊三年,才堪堪破城,破城之日,楚民十有九战死。襄樊说是一座鬼城也不为过。
举国无一是男儿,唯有佳人立墙头。宁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篱下活的大楚,虽是亡国,却也可歌可泣,叫人叹服。
青鸟默默立在景舟身后,看着宣纸上的一笔笔水域,只待一副画完,她才递过去已经抱在怀里和体温一般暖的酒,轻声问了一句:“公子早饭吃什么?”
景舟接过带着一股处子幽香的酒,柔声道:“一旁不是有火炉,何苦抱在怀里?”
青鸟低头道:“怕弄出声响打搅了公子。”
“傻丫头,你可打搅不了我,下次无需用这种笨法子了。”说完,景舟踢了一脚趴着的虎夔,吩咐道:“再去抓几尾鱼。”
青鸟的厨艺显然是跟大厨学过的,不论是烧鱼腹还是拿鱼头熬的汤,至少比只会腌酸菜的翠花要强不少。
虎夔吃了两盘子鱼骨头后,无需景舟吩咐,便又跳入水中抓来了几尾鱼,约莫是吃上了瘾。
只是这菜烧的虽好,但一锅大鳖是什么意思?
整整一口大锅,里面满是乳白色的汤汁。
青鸟一句“公子喝汤”叫景舟哭笑不得。
这比盘子还大一圈的老王八,整整的一锅汤,有些个吓人。
“公子莫非是不喜欢喝甲鱼汤?”青鸟颇为困惑,以往她在梧桐苑的时候,没少见世子殿下吃鳖。据世子殿下说,这鳖是个好玩意,大补,尤其是上了年份的老鳖,吃了可叫人精神抖擞。
最后还是景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这王八汤的功效绘声绘色,娓娓道来,让一向以冷清面目示人的青鸟霎时间脸变得红扑扑的。
这老王八汤何止叫人精神抖擞,简直是直冲云霄,一锅下肚百战而力不竭!
一锅王八汤景舟只是喝了一小碗尝了尝味,白狐儿脸和青鸟各自喝了一碗。
剩下的汤见者有份,青鸟将这剩下的汤分与了那些船夫,叫一众船夫喝的连连称赞,满面红光,而鳖骨头照旧喂了虎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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