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一天的邓师傅下班了。
作为洪都之战的守城副官, 他回来少不得报备损耗,核对各项军务开支数目,实打实地工作了许久。
回来路上, 邓愈见到了李善长的马车, 这几天忙的都是管军务文书的刘伯温,也不知他为什么同样晚归,不过都这时候了, 他并未注意到自己, 也就没必要去打招呼。
被日头晒了一天的路面逐渐降温, 夏日里许多铺户都关门迟, 挑着灯笼继续做生意, 也顺带整理明天的货物。
明知道家中什么都不缺, 邓愈还是没能抵住昏黄灯光的诱惑下食物香气的诱惑, 买了一壶酒,一只烧鹅,还有一个熟到敲一敲就会裂开的西瓜。
用红绳提着酒和鹅, 另一只手抱着西瓜,邓愈用脚踢门,想要守夜的听见声音后放自己进去。
踢了半天, 也无人应答。邓愈心中奇怪, 他自己不是会管家的人,幸好娶妻以后, 妻子贤惠聪明,把原先惫懒的下人通通换下, 又敲打了一番,现在都并无问题才对,怎么会没人值守呢?
放下西瓜, 邓愈抓住铜环,当当当磕起来,同时大喊道:“人呢?人呢!快来给我开门!”
这次动静大了许多,终于有人赶来。姚老四拉开门闩,放邓愈进来,神色慌张,手脚发抖,倒好像回来的不是老爷,而是土匪。
“怎么了!家中出事了?是夫人还是少爷小姐?”
“不是不是。”姚老四摆手迎他进来,随后仔细合上门,惶恐道,“是咱们家闹鬼了!老爷,你先去夫人那里看看吧!”
“什么?”
邓愈把手里东西塞进姚老四怀里,不顾他糊了一身的油,快步冲到前方,乍然看去,眼前灯火辉煌,一片光明,处处点烛,每一间屋子都不例外,连放杂物的几个仓库都是亮的。
“为何如此铺张浪费?”邓愈脸色难看,“你让明日那些同僚如何看我?”
“是夫人交代的。”姚老四道,“命令下去夫人其实就后悔了,不过已经晚……”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找她。”
邓愈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闹鬼?怎么可能!
他一路跑到曹氏房里,啪的推开门,见到房中挤满了丫鬟,嘈嘈杂杂地安慰,端茶送水,掌灯添油,好不热闹。而最中间的床上,一身寝衣的妻子哭得梨花带雨,手帕都能拧下水来,瑟缩着肩膀,谁也不敢看。
“夫人?夫人!”邓愈瞬间心疼了,先前的不满通通忘记,把挡路的人都划拉开,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搂住她道,“你先睁开眼,姚老四说闹鬼了,究竟怎么回事?”
“老爷!”听到熟悉的声音,曹氏睁开眼睛,死命抓住他的衣襟,泣不成声,哽咽道,“你可回来了。”
“你们都出去。”嫌弃这里人多,邓愈挥退了她们。
听到人要变少,曹氏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但想到邓愈已经在自己的身边,还是什么也没说,直愣愣看着房门被关上。
“还在害怕?”邓愈一头雾水,“为夫我杀敌无数,沙场立功,是有封号的将军,煞气冲天,寻常鬼撞在我身上,立刻就化为飞灰。”
“咱们庭院乃是我的居所,自然也有庇佑,不可能藏着鬼怪。夫人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难道不懂这些?”
“妾身听说鬼里面道行高的,不惧人气,不畏阳火……”
“唉,夫人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有那等修为的鬼怪还来害你我做什么,不是直奔元帅而去吗?”
曹氏沉默片刻,接着道:“此话有理,妾身又未尝没想到这些,可是府中多日以来确实有很多异动,我的陪嫁丫鬟说,小厨房里总有咀嚼之声,园丁也道花圃里有莫名的脚印,更甚者,大门处、书房处,皆有刀痕……”
邓愈先是一惊,随后恍然愤怒道:“谁家的鬼会去拿刀劈门?一定是有贼人闯入,我这就去带人搜寻!”
“老爷!”曹氏拉住他,“别去了,老爷这几日公务繁忙,妾身已经叫姚管家带着人把府中里里外外都翻过一遍了,并无他人,请了和尚道士来,也全不见效。”
“翻过了?”
“全翻过了!”曹氏言辞恳切。
姚老四的能力,邓愈还是相信的,房子就摆在这里,他不可能抓不出活人来,之前开门时他神情惶恐,显然是被吓到了,也许夫人说的对,这可能是神鬼之事。
“和尚道士……为什么不去找镇妖处?”
“镇妖处是刘大人手下的,夫君说将军家中不会闹鬼,妾身以为此乃常理,那么贸然去找,恐怕会被说是无事生非,暗通曲款。”
“我行事光明正大,还怕这个?有问题就要说,说了才能解决。你等着,镇妖处有夜晚也开的窗口,我去报案。”
“可是刘大人是元帅长公子的半个老师,夫君这么做,岂不是得罪大都督,他一不高兴,将你送去苦寒之地,攻打元军,那可怎么办?”
邓愈哭笑不得,同时也有点生气,想起朱文正的嘴脸,他就觉得反胃恶心。
“夫人,这才是你真正担心的吧?我身为臣子,辅佐少主才是应当的,况且那大都督不是英才,目中无人,骄纵跋扈,我为什么要另眼相看?得罪就得罪了,大丈夫马革裹尸,才是快事!”
“你要我年纪轻轻就守寡?”曹氏瞪大眼睛。
她是个地道的江南美人,吴侬软语,小鸟依人,待字闺中时常常看一些江湖话本,别的少女仰慕才子佳人,她却欣赏侠客英雄,在一次春游宴上,与邓愈互相的一见钟情,对古代人来说堪称是火速地结了婚。
只是等她婚后才明白,话本上都是骗人的,英雄确实潇洒帅气,但是也都死得快!
和她相好的几个姐妹都做了寡妇,简直要把她吓死,她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没法预防,但还是每天提心吊胆,担心邓愈的安危,时间久了,人也没有之前那么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