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萧柏远父子携部分军资粮草返回边疆。 沈君珺前一日还脆生生地应着萧靖说会去送他,结果因萧家父子行得早,赖床习惯了的小郡主未能起身,便爽约了。 纵然萧靖原本便没抱太大期待,但临行时未能在人群中未能看见她娇小的身影,也有点心塞。 偏他亲爹还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风凉话。 “怎没看见未来儿媳呢?”萧柏远啧啧地道:“熊,怎么说也处了好几个月,这一走不定几年,也没能骗小媳妇来送一送。” 萧靖木着脸,根本不理他那为老不尊的亲爹。 行军路上的第三天,萧靖收到了来自小媳妇的信,信中言辞恳切、愧疚满满地为临行当天自己爽约未送行的行为道了歉。 “……对不起啊,没能去送行,实在是你送的那只鸟夜里太吵了,白天逗它叫都不叫两声,夜里却欢快地叫个不停,我被它吵得没睡好,第二天便没起来……” 看了信后,萧靖更糟心了。 怎么看那信都有一种在指责他自作孽不可活的意味在里面。 没能来送行,全因为他送的那只夜莺。 萧小将军因太糟心,便揉了信,任性地也没给小郡主回信。 叫他没料到的是,隔了三天,竟又收到了沈君珺的来信。 这倒是叫他意外,按照他对小姑娘的了解,上次她写信他未回,小姑娘当是不会这么积极地给他写第二封。 如此看来,小姑娘当是真的念着他的。 萧小将军心情一下就明朗了许多,微牵着嘴角拆开了信。 “……上回给你写信,没收到回信呢?你是不是生气了?你别生气嘛,虽然你离京我未能送你,但你何时回来,回来时我可以去迎你啊……” 还算有良心。 萧靖如此想,接着看下去。 “还有哦,告诉你一件事,你送的那只鸟突然暴毙了,我本将它好好葬在花园里,但隔日小丫鬟发现被公主娘养的猫刨出来吃了,猫是公主娘的爱宠,我没办法帮它报仇,于是捡了它仅存的几根羽毛,替它建了个‘衣冠冢’,你别生气……” 萧靖脸黑了,不小心又揉了信。 他低头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这个小媳妇儿,当真是个不省心的。 但过了半晌,又兀自笑了。 晚间停军歇息时,萧靖提笔给小媳妇回了信。 他性子木讷,以往提笔多是写写战报、兵法谋略一类,给姑娘写信还是头次,故而刚提笔便卡住了,不知该写点什么好。 思量半晌,方才写下一句话。 “未生气,你莫任性,在京里乖些,等我回去。”停笔之后,不知怎么想的,又加上一句,“牛乳要日日喝的。” 几日后,沈君珺收到这封回信,看到信上就这么两句话,不信邪地将纸张反反正正看了两遍,果就中间这么一行字,小姑娘不大相信地问身边的丫鬟们: “别人家的未婚夫给未婚妻写信也都这么简短吗?”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说。 沈君珺已是明了,生气地将信搥一边,“哼,我就知道他是嫌弃我的,写信都敷衍,隔这么老远还嘱咐我日日喝牛乳,定是看不上我个子矮。” 丫鬟们均憋着笑,不敢言语。 沈君珺一跺脚,跑去找公主娘告状去了。 好在沈君珺是个气性大忘性也大的,不是十分讨厌的人,她记仇也不会记太久,之后也会隔三差五地给萧靖写信。 写的多是些小事趣事,偶尔闯祸被静康长公主或驸马罚了,也会写信给萧靖喊委屈,通常一封信里也没个正常逻辑,上一句话还在抱怨公主娘对她看管得越来越紧,下一句话便能欢欢喜喜地告诉他最近又得了什么好东西,看着就知道信的主人是想到哪写到哪的。 虽没个逻辑,瞧着却生动,萧靖看着信便能想象得出她这一天做的事,和闯祸被罚时的表情。 就是一点,小姑娘字写得太丑,每次萧靖拆开信都会皱眉。 于是在一次回信中,萧靖便写了一句: “闲时或可每日练一个时辰的字。” 随信送去的还有他十分喜欢的一个书法大家的字帖。 于是,再度感到被嫌弃了的沈君珺,一个月没再给他写信。 生气。 最后还是萧靖在冬日里让人送来一条雪白的狐狸皮子,给她做了条狐狸斗篷领子,讨得她欢喜了,才重新开始写信。 但也好景不长。 这信从最初的三天五天一封,到后面的十天半个月一封,再过段时间,三五个月萧靖才收得到一封。 信的长度也越来越短,内容也越来越单调。 到最后,竟是半年都未有一封送来。 胡人到底是挑起了战争,战事一起,萧靖也未有时间考虑京里沈君珺是何状况,只偶尔闲那一时半刻时,还会想她在干嘛,不知长了多高。 便是这样春去又冬来,转眼便是两年。 这一年,沈君珺已满十二岁。 两年中,京里也发生了不少事。从沈君珺身边人说起,秦挽歌嫁给了三皇子朱瑾禹做了皇子妃,每日里于宫中走动,甚少有时间约见沈君珺。 蔡思琪倒还未嫁人,和她打得火热,两人曾合起来掀了京都里最大赌坊的赌桌,阴差阳错牵出一起官员腐败受贿案,震惊朝野,还累得二皇子朱瑾韬被罚闭府思过,德妃降位至嫔。 桩桩件件,有大有小,对沈君珺却没太大的影响,自过得滋润欢喜。 这一日是佛诞辰,在大梁有去寺院烧香拜佛的俗礼,沈君珺一早便换好衣裳,要同静康长公主去护国寺上香。 护国寺既承了这“护国”二字,多多少少要为皇家做贡献,如这般节日普通百姓便不能进寺庙上香。 佛诞辰日,护国寺只对皇亲国戚及一些达官贵人开放。 静康长公主动作快,在丫鬟婆子的侍候下,早沈君珺半刻等在公主府门口,门外马车已备好。 沈君珺姗姗来迟,十米外瞧见静康长公主便提着裙摆小跑奔过来,“娘……” 这两年也不知是不是因常喝那牛乳的原因,沈君珺当真拔高了,之前站在同龄人里会矮上他人许多,现在却齐平了,不但如此,小姑娘腰条也显出来,脸上婴儿肥退去不少,俨然一张瓜子脸 ,配上那双越发灵动潋滟的桃花眼,单瞧模样,倒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就是性子没咋变,又娇又作,孩子气重,这两年同蔡思琪走得近了,性子上还带了点说风就是雨的德性,祸一闯一个准儿,愁得静康长公主常常揉额角。 这不,原本静康长公主瞧着她窈窈窕窕漂漂亮亮走过来,正欣慰着,她倒好,不过两息时间便现了形,没个闺秀样儿。 瞧她依偎过来又要撒娇,静康长公主横她一眼。 “你什么时候能给娘稳重些,出门在外,跑跑跳跳成何体统。” 这话沈君珺早听得多了,也不当回事儿,被念叨也不过吐吐舌头,装会儿乖。 静康长公主也无奈,伸出手指戳她一额头,算警告她老实点了。 沈君珺便笑眯眯地扶着她公主娘上马车。 护国寺并不远,乘马车不过两个时辰便到,当天可折返,勿用在寺里过夜,因而静康长公主也未带太多人。 她不过带了一个婆子和两个大丫鬟,沈君珺也只带了听雪和听音。 另备了两辆马车,带了几个护卫。 沈君珺带着自己的丫鬟坐在后面一辆马车里,到了寺庙也不过和公主娘一道拜了拜佛后,便自己领着丫鬟四处逛了。 静康长公主自有熟识的人,打招呼谈天。 走到侧殿,殿外有小和尚卖平安符,听说这一日求符开光最是灵验,沈君珺想了想,便去求了三个符。 一个给公主娘,一个给驸马爹,剩下一个却是为萧靖求的。 听音瞧着便笑了,打趣她们的小主子道:“许久未见郡主给萧小将军去信,还以为郡主已把未来姑爷忘了。” 听雪也笑。 沈君珺却不在意,没半分的羞赧或不好意思,“自是没忘的,我再愣也不可能真忘了自己还有个未婚夫啊。” 这倒是实话,却实在得叫两大丫鬟哭笑不得。 她们的小郡主,长了两岁,男女情|事上却还未开窍,提到未来夫君也不曾有丝毫少女怀春的迹象,为萧靖求这么个平安符,约莫也是因为…… 那是未来夫君。 倒是可怜了未来姑爷,这两年每逢年节也没少送礼物回来。 约莫郡主也只瞧了个新鲜和喜欢了,半分情意未动。 “既求了平安符,郡主可是要给萧小将军送去?” “自是要送的。”沈君珺倒是没犹豫,顺带不知想到什么,眉眼一笑说道:“顺便将我前几日新绣的荷包送与他,正好用来装平安符,可以让他挂身前。” 两大丫鬟表情一僵,相互对视一眼,眸中尽是某种一言难尽的情绪。 荷包……挂身前…… 两大丫鬟望天。 还是不要了吧…… 怕是会丑哭萧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