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钰并无多少食欲,草草用了几口饭便停下木筷。 她从锦帛口中得知葛寰那小鬼突然发病之事,心下倒有些担心,遂让锦帛寻些补品物什,准备去三夫人院中探望探望他。 “小姐?”锦帛手拿一支上好的人参从里间出来,疑惑地唤道。 葛钰看过去,“怎么了?” “上次二夫人带过来的东西,奴婢都有一一查过,记得并无人参这类的贵重之物,可如今……” “可如今却有了- -”葛钰接过她的话,也疑惑的拿过人参细瞧,整支人参清疏不乱神采飞扬,须根且曲且长成纹自然,倒是支好参。 葛钰不自觉地描摹着人参上的纹路,蹙着眉。 “小姐,要怎么处理这个,这东西来历不明,要奴婢扔了或埋了吗?” 葛钰沿着桌边坐下,想了想道:“那倒是不必,参是好参,埋了扔了挺可惜。既然有人费心思的给我们送来,我倒想瞧瞧,它能在何处派上用场。” “不会太冒险吗?外边儿可是……”锦帛眸光示意着院外,不安的觑了一眼。 “在易安城在葛府,我可以说是孤立无援,身边唯一的一个便是你锦帛,若说有人打定主意要针对我们小院,你觉得能避得过吗?”葛钰平静的眼中,带着一丝苦涩和孤独,“所以,这东西或扔或埋并无意义。” “可……”锦帛还想说些什么。 “找个地儿放着吧。”葛钰淡淡一笑,“对了,给小鬼的东西可备好了?” 锦帛点头,“奴婢将上次林总管与二夫人送来东西,按好的各挑了几样。” “好,那收拾收拾走吧。” 二人刚出院门还未多行几步,一个京兆府差役便从井亭边过来,拦住了她们。 “葛小姐,还请留步。” 葛钰眸光略略一动,看着他没说话。 “我们头儿说了,死者事发之地在您院外,仅一墙之隔,如何说来您都有些许嫌疑。我们头儿望您在此事调查清楚前,若无其它重要之事,还请减少外出。” “哦,”葛钰应了一声,顺着井亭方向,在一水儿的差役中极为容易的分辩出了这人口中的头儿,只因那位头儿很是特立独行,根本未着寻常差役一色的着装,一身月白色窄袖衣衫,身侧挂一柄佩剑,干净的不像办案,倒像是哪家俊逸公子哥在外巡游回府。 那差役见葛钰打量他们头儿,眼中还透有怀疑,心下有几分不满,他们头儿是谁?连府尹大人都得礼让三分,京兆十六县响当当的人物。最喜接手奇冤异案,每每刑部大理寺有令人头疼束手无策的卷宗时,总会请他们头儿协助参与。 “我们头儿是京兆十六县总捕头——高淮。”差役顺着葛钰目光,自豪道。 葛钰收回目光,京兆十六县总捕头? 听着挺威风,怪不得行事如此张狂,不着公服不说,在并无一丝证据指向她时,竟仅凭一墙之隔的嫌疑,便出言限制人的出行自由。 “我此刻便有重要之事,一定要外出呢?”葛钰笑笑问。 “若葛小姐非出门不可,我们高捕头吩咐,便由在下跟随着您。在小姐嫌疑未去期间,您不能避开我们京兆府的耳目。” 不待葛钰反应,一旁听着的锦帛却是忍不住了,她气愤道:“你们未免太过欺人,无凭无据的凭甚跟着我家小姐,这是葛府。” “算了,”葛钰安抚锦帛,余光却瞧见那高淮投来一个意味的目光,葛钰笑着怼回去,对着差役道:“吏差若不嫌麻烦,想跟便跟着吧。” 便这样,葛钰带着个京兆府差役小尾巴,一路拐到了三夫人院中葛寰的住处外。 “哟。” 不待她站定,一个声音传来。 “今儿刮的是什么风,竟吹来了钰小姐。”冯莺儿一如既往的张扬泼辣。 刺耳的讥讽,葛钰如同未听见般,她神色不改淡道:“听闻葛寰突感不适,特地前来探探。” “钰小姐耳风真是灵快,”冯莺儿瞅瞅锦帛手中提着的物品,又道:“嚯,还破费了东西。” “心意而已。都是府中之人相送的,谈不上破费。” 冯莺儿听着,眼睛一眯,脸色展露出一丝轻蔑,“钰小姐还是拿回去吧,你的东西,我们葛寰可消受不起。” “三夫人,又何必如此。我只是来探探他,见他一眼便走。”葛钰有时还真瞧不明白这葛三夫人,究竟与她有多大恩怨,以至于每次撞面便要刺她几句。 她既然来了,没见到葛寰又怎会轻易离开。 “我称你一声‘钰小姐’,那是对你客气。你也别太往高处瞧自己,也不拎拎自个儿处境,就想着往我儿子身上靠。别以为葛寰唤了你一声‘阿姐’,你便真当自个儿是他阿姐了。” 冯莺儿刻薄的话,往外倒的毫不留情。 葛钰冷不丁地觑她一眼,没有作声,她此行目的是探望那小鬼,不是与冯莺儿对战。 冯莺儿也瞟葛钰一眼,目光却落在院门处跟随葛钰前来的差役身上,好大的胆子!竟敢给她院中带陌生男人入内。她顿时目光凶怒起来,“来人!将这些闲杂人等都给我撵出去!真是有娘生无娘养,山野丫头始终摆不上台面,不知礼数!” “三夫人,看在葛寰的面上今日我不与你计较,还请你口齿积德,嘴巴放干净些!我娘如何生我养我,还轮不到你论足。” 冯莺儿如何尖酸刻薄,如何讥讽她,葛钰都可做没听见。但事涉她娘,她不可能退让,难道别人都辱及生养你的母亲了,作为人子你还能闭口不言,任其辱骂。 就在这时,软躺在屋中床上病恹恹的葛寰醒了过来,他在梦中便听见了他娘嘲讽不客气的声音。他急忙翻身下床,顾不上许多,赤着脚晕头转向地向外走。 “阿姐- -”轻轻的,软糯的声音有些暗哑,少了往日灵动的生气。 葛寰站在门口,一张小脸了无精神,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泛着细密的红疹子,瞧着极是瘆人。他就那么站着,眼瞅着葛钰,不敢往前踏一步。 他娘说了那许多难听的话,钰阿姐会如何想?倘若他扑过去抱着她,她会不会将他推开。 “阿姐。”葛寰又唤了一声。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从临她的帖子起,又或是从她对他第一次见面时那抹淡笑起,葛寰早已将葛钰当作自己亲阿姐,虽已是亲人却更甚亲人。 他是府中最小的一个,又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故而,府中其他的阿姐们并不与他玩耍,甚至都吝啬对他施舍个笑容,他娘更是不了解他,只知一味满足他或是抱怨他不知进取。 “过来。”葛钰可不知葛寰心中的千回百转,她瞧着今日突然有些瑟缩的小人儿,心中柔软了几分,愣是忘了前一瞬冯莺儿还在与她口舌之战。 葛寰一听,眼眸中溢出喜色,整个人瞬间便多了几分精神和生气,他蹬着小短腿,向台阶下去,没走两步,却一把被他娘抓住,顿时笑容僵在脸上。 “去什么去,人都还没好利索,又去沾惹她的晦气过来,一点不长记性。一个山野丫头究竟有什么好,成天‘阿姐阿姐的’唤,你的阿姐是葛府大小姐,别总给我装糊涂拎不清。” 冯莺儿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拎着葛寰就是一顿数落。 “……娘,你放开。”葛寰人小个小哪里挣得开冯莺儿的钳制,一张小脸和着红疹子,憋得通红。 葛钰瞧着这一幕,并不在意冯莺儿的说辞,倒是颇有些担心葛寰的境况,遂出声对着正挣扎葛寰宽慰道:“你快回屋好好躺着,待哪日得空你好些了再过来瞧你。” “阿姐,我- -”葛寰点点头,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娘说话向来不客气。 葛钰对着葛寰轻轻一笑,拿过锦帛手中东西,上前放在台阶旁。 “这是给你挑的一点东西,你自个儿瞅瞅,有用得上的便用,用不上的也随你处理。”她说完,再瞧葛寰一眼,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冯莺儿松开葛寰,让一丫鬟强送了葛寰回房中,拍拍手道:“既然来了又送了东西,我也不能白要,我也回送钰小姐一个礼物。” 掌音一落,只见从一侧暗间中出来两个小厮架着个人,看衣着颜色便知是个女子,那女子垂着头,脚步虚浮已是被两小厮拖着走。 待到葛钰面前时,一把扔下,任其她在地上滚了两圈,微微朝上的面容被凌乱的发丝遮住,瞧不太真切。 “钰小姐,对这礼物可满意?”冯莺儿问。 不待葛钰疑惑的蹙起眉头。 锦帛蹲下身子,手指轻颤地拨开那女子面上发丝,瞳孔一缩,抖着嗓子唤了一声:“果儿?” 果儿无力地睁开眸子,眼神有些涣散,良久一会儿似才看清唤她人的脸,她眼中滚出些泪,轻轻地嘤咛了一声。 “小姐,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