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凝计为心2(1 / 2)京兆尹首页

屋梁的红笼顺着风沙动了动,火光摇曳,将门柱的长影捣碎。隔着恬淡的光辉,窗格内传出一阵粗厚的咳嗽。

迈进院门的皂靴闻声顿足,月光映出英朗的面容,眉间神色晦涩。他叹口气,端着手中的托盘,上前推开门:“父王。”

“啊,是意非啊!”书案后,一人垂身直立,发髻上的金玉宝冠轻轻颤动。他昂起头,依是魁梧高大的身形,拉弓挥刀的臂膀。可那张饱经风霜的阔脸,乌青团驻浓眉沧眸,面白唇淡。纵然只是望上一眼,也无法略去面上浮现的重重病态。

“咳咳……把药放着吧,凉会儿了再喝。”楚王长吸一口气,松开掩住唇口的手,颤抖着将笔放下。

世子默然将药搁上书案,近望着楚王头顶黑亮的发髻下片片银丝,忍不住出声道:“父王,您早些睡吧,这些事都交给儿臣来做就好。”

“呵呵……你倒是心疼父王了。”楚王朗声一笑,揉了揉眉心,重新提起笔。然而那眼前的白纸黑字还是浆糊一般混沌,他无奈叹息一声,抬头望向一脸关切的世子,“也罢,那你就随父王在此驿站间走走吧。”

“是。”

陇西的街道优雅驻情,香槐遍布。此处院内亦种了几株,紫红摞串,在月色中纷落盈香。楚王扶着世子的手,闻到落花飘香,胸肺间的郁结之气似乎也被花香清散。他拍拍世子,撩摆在长廊坐下。

“父王老了,陛下也老了……此次回京,该是卸下肩上重责的时候了。”

世子眉头紧锁:“父王,您别说这样的话,儿臣听着实在……”

楚王摇了摇手,嗔笑道:“想哪里去了,父王虽老,却也没老到行将就死……只是数十年来看尽黄沙,偶尔也想啊,再带你母妃逍遥市井一番。”

世子垂下头,握紧楚王的手:“儿臣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楚王抬头远望院墙外山脉,接连着夜色,一片波澜壮阔的起伏,“打下江山只需铁甲刀马,守住它却需要无数计力、人心……十日后就是宫中端阳盛宴了。”

他侧头看了眼世子,笑而不语。世子知他又在考量自己,遂细思片刻,这才道:“众王齐聚京城,又逢万国来朝。两厢盛事,绝非巧合而同道……陛下他,是要大大扬告东宫储君的威严。两年前的布告天下,废立两位皇孙都太匆忙。如今天下大定,他预备再次让万民铭记。无论是大权在握的魏王、还是年久功高的晋王,都是玉锵一朝登基后的臣子。”

楚王苍老的眼眸一瞬不眨,只挑眉轻笑,意有所指:“那也要玉锵他……登得上皇位。”

“什么?!”世子一愣。

“我且问你,晋王经营朔方多年,魏王一手建立起神武,可玉锵他,有什么?”楚王垂下眼帘,拂去衣摆上掉落的槐花,“阿临为国战死的余荫,庇护得了他两年,可再多些时日,谁还记得那一纸皇榜上那一句得见宫前,为骠骑将军义养?”

“……明明是在将阿临的死利用干净,非还说得冠冕堂皇。”世子咬住牙,侧脸不忿。

“意非啊,”楚王苦笑着摇头,抬手轻拍他的背,“陛下要我们回京,便是想你接替阿临,和聿修那孩子一道,成为大齐江山的托孤之臣。”

屋梁的红笼犹自闪烁,风停方稳。书案上的宣纸鼓动轻响,一旁的青瓷圆碗中,药汤白气逐渐稀疏。

悄然中几不可查的轻响被宣纸声盖过,一滴莹透的水珠从屋梁坠下,顺着穿堂而过的轻风,不偏不倚掉落圆碗,须臾随波化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