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透窗而入,照在病床前坐着的一位女护士背上。那光黄灿灿的,不仅给护士披上一件暖衣,还让这个单人病房明亮了许多。
病房宽敞,设施先进,窗台上摆放着一盆细叶兰,长得像韭菜,却比韭菜气质高雅。
病床上躺着一个男子,被子盖在胸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仿佛死了。
护士的制服洁白无瑕,银色的狭长胸牌上写有她的名字——安晓静。
安晓静双手托腮看着病床上的男子发呆。她的手又细又长,没有长指甲,没有指甲油,很白很干净,看起来也很柔软。
她的眼睛乌黑明澈,闪动着丝丝忧伤。
过了一会儿,她蹙起眉,撅起小嘴儿,神色变得凄凄。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眼角挂起了泪滴。
她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就连房门开了也没有察觉。
一个身材微胖的护士走进来,脚步很轻,直接走到安晓静身边。
安晓静发现了,略慌张,赶紧站起来,“是你啊,王芳!”她讪讪一笑,侧头拭泪。
“晓静,你怎么哭了?”王芳睁大细长的丹凤眼,有些吃惊。
“我没事!”安晓静抿嘴笑了笑,有些尴尬。
“你一定是可怜床上这位康迪先生了!”王芳带着几分调侃看向病床上的男子。
王芳口中的康迪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眼眶和脸颊因为消瘦而塌陷,更显得鼻子高挺。
“不!”安晓静忙摇摇头说,“他根本不需要我可怜,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只是被他的坚强感动了!”
“我听说他的器官濒临衰竭了?”王芳问。
“是啊!”安晓静叹了口气说,“最近又引起了神经痛。别人不知道,我们做医护的可知道神经痛是非常痛苦的。”
“嗯。”王芳点点头,“疼起来好像刀割电击,一般人的确受不了。有的恨不得一头撞死!”
“可他却从来不说,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安晓静瘪瘪嘴,忍住了想哭的冲动,“我每次看到他忍痛时的坚强样子,就觉得感动!”
“是啊,这世界上坚强的人可不多啊!”王芳叹口气,忽然问,“我听说他当过兵?”
“嗯。”安晓静点点头,“我问过他的朋友。他大学上的是军事学院,中途去了非洲参加维和,亲历过和恐怖分子的战斗。”
“难怪他这么能忍呢!”王芳微微感叹。
“我觉得他格外的坚强!”安晓静看着病床上的康迪,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敬佩,“之前我也护理过一个当过兵的,得的是骨癌,最后疼的哭!”
“哎!真是有啥别有病啊!”王芳叹道,“对了晓静,他下肢截瘫是不是因为战斗受伤引起的?”
“应该不是,他在非洲只待了一年。”安晓静摇摇头说,“我只知道他是因为腰椎折断伤了神经和骨髓,导致截瘫,有十二年了。至于怎么伤的我也问过他的亲人,可都讳莫如深。就连病历上也没有记录。”
“这么神秘?”王芳皱皱眉,“你应该问他自己才行!”
“我不好意思问,怕他不高兴!”安晓静摇摇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芳挑动尖俏的眉眼,“脸皮厚点儿不就问了吗!”她接着看向康迪,“你看他瘦成这样还那么帅!可惜了!他要是好好儿的我一定追求他。不过现在他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说完又嫌弃地撇撇嘴。
安晓静惋惜地叹了口气。
“晓静。”王芳接着说,“趁他活着你一定要问问,到时候告诉我。我猜一定是不同寻常的受伤,说不定是见不得人的事!”她看着安晓静,一副煞有介事的八卦样子。
安晓静有些气愤,觉得王芳不应该这样说康迪。想反驳一句又怕惹得王芳不高兴,只能笑笑,“对了,你找我有事吗?”她赶紧转移话题。
“哎!”王芳叹口气,撅起薄薄的唇,一脸愁苦,“我最近家里事儿特多,都要烦死了!晓静,你明天早上能不能帮我值日?”她看着安晓静,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祈求。
“可以!”安晓静点点头。
“谢谢,改天请你吃麻辣烫!”王芳喜笑颜开。
“不用客气!”安晓静笑了笑,目送王芳走出病房,然后转头看向病床,顿时大吃一惊。
“呀!您醒了!”她看到康迪睁开了眼睛。
“是你的美貌把我唤醒了!”醒来的康迪微微一笑。
“康先生真会开玩笑!”安晓静白嫩的脸蛋儿有些泛红,映着那束夕阳暖光更显得娇美。为了掩饰羞臊,她赶紧弯下腰,用左手轻轻托起康迪的头,右手立起枕头。
安晓静手心的温热让康迪感到温暖,他说,“弗洛伊德曾说,在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
“您懂得真多!”安晓静羞涩地笑了笑,接着轻轻放下康迪的头,两只手再从康迪腋下穿过,然后轻轻抱起康迪上半身,向上一拖,康迪半靠在了床头上。
康迪觉得舒服了一些。躺久了,后背痛得像火烤,“刚才有人来了?”他看着脸蛋儿依旧红扑扑的小静问。
“您都知道了!”安晓静有些惊讶。
“不。”康迪说,“我醒来的时候听到有人离开的脚步声。”
“是王芳,她让我明天早上帮她值日!”安晓静说。
“你好像帮她好多次了!”康迪皱皱眉,头一阵痛。
“都是同事,帮帮她没什么的!”安晓静抿嘴笑着,依然沉浸在康迪苏醒的喜悦中。
康迪没再说什么,他觉得这姑娘太单纯了。
安晓静给康迪喂水,康迪喝了两口,安晓静又用纸巾擦擦康迪的嘴角,护理的异常细致。
“这次我又睡了多久?”康迪问。
“整整五天呢!”小静惊叹道。
康迪自嘲地笑了笑,昏迷五天居然不觉得饿!
离谱!
对于他这身病躯来说,饥饿感早已不在了。况且每天都要输液,也算变向进餐了。
此刻他觉得神经不那么痛了,只有头还丝丝隐痛。他有些奇怪,难道对疼痛有了免疫?
不过,他却觉得身体比之前更虚弱了,甚至连呼吸都费力。
他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于是微微轻叹,看向窗口。
窗外,云朵在树梢上飘着,满树秋叶随风舞动。夕阳下,仿佛荡起的一片金色水花。
一切都在动,而他的生命却要停止了。